声音一响,众人纷纷侧头去看。
江保宁随着众人视线寻去,人群分开的路径里渐走出一个人。
他没穿冕服,一身墨蓝色锦衣,领口露出月色回字纹镶边,腰间系着玉带,皎皎身姿如嵩山青竹。只是这会下巴抬得老高,目光不在一人身上停留,面容冷硬分明,却有着女子般的渥丹唇,让整张脸里透着俏倬,要是开口要天上的月亮,怕也叫人舍不得拒绝。
他程培风怎么来了!江保宁心跳错漏,下意识想往后缩,四肢僵硬又动弹不得,立刻撇了目光,半张脸都掩在头发里,全身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脑子里全是最后他对自己说的:长宁,长宁,你此去可要长宁。
她骨节分明,惨白的手攥紧了“凶器”,我此去长宁,你可安心?程培风,我此去你可安心!
庄尚书敲打了一下正哭哭啼啼的夫人,慌忙开口:“哎呦,程尊长何时到这里来了?这里乱糟糟的,下官正在处理家事,恐惊扰了尊长。就由夫人陪着尊长移步至前厅继续商议纳彩问吉之事宜吧!”
庄尚书心下不悦:也不知道这程培风听了多少,要是看了霏儿这般,婚事吹了是小,可如果传出去坏了女儿家名声,怕是都没有好人家再愿意上门提亲了。就算他程培风不退婚,今个见女儿如此狼狈,婚后也怕难得丈夫心意了。
庄尚书爱女,此刻只想赶快让人领走程培风。
程培风像是没听懂庄尚书“家事”一词的意思,径直走了过去:“庄尚书,你我两家联姻在即,我听说大小姐有异,岂有置之不理之理。”说完又看了一眼地上乱作一团的二人,摆弄着手里的檀木珠串:“况且,这个川禾姑娘,我瞧着倒是有意思的很。”
“你不就想脱了贱籍嘛?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伤了我,”程培风眉毛蹙了一下,手里拨动的檀木珠串也随之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犯难,又侧过脸示意庄尚书,继续说:“伤了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庄霏一听他也护着自己,又哭唧:“呜呜……培风哥哥,救救我……”。
江保宁本来还紧着的心,一点点松开,他原来是要娶身下这个草包的。回过神来,一手捂住庄霏的嘴巴:“嘘嘘嘘,别叫别动,不听话我就拧断你脖子了。”
她那骇人的说辞,真叫这大小姐一动也不敢动。
身下人听话了,她仰起脸,笑呵呵地迎上对面人的目光:“我这不快被打死了嘛,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这三公子只要能来答应娶我,您这娘子嘛,我肯定完璧归赵啊。”
她嘴上说着轻巧的话,实际快疼死了,只吊着一口气盼着庄三火那家伙赶快来解救自己。
程培风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突然弯下身子,一股苦香隐约流淌出来。他语气里带着轻佻,像逗一只顽皮的小狗,温和开口:“你要嫁给庄三公子也不划算啊!这始终还是在庄家,你今个挟持了大小姐,明个他们会放过你吗?怎么这么不聪明了呢?”
江保宁不想与他多说,只冲着人咧开了皲裂的嘴唇,心里则翻了个大白眼:我不说嫁给他能见得着人?我他娘得都快疼咽气了!
程培风一副思考的模样:“不如,你嫁给我?我这正头娘子在你屁股底下,你放了她,我给你个贵妾当当,岂不两全?”
“程尊长!”庄尚书大喝一声:“霏儿尚未过门,程尊长就要再娶一个丫头,难道当我们庄家是摆设吗?”
他直起身子,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坚硬:“庄尚书,你家霏儿现在可命悬一线。你我两家皇帝赐婚,我没选择退婚是顾全着皇上和庄家女眷的名声。当然,如果庄大人对婚事有什么不满,想退婚也请便。”
庄尚书被他怼得一口气都没喘顺,只能安慰自己,他这全是为了救霏儿!
江保宁疼得这会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发白的嘴唇,只觉得人影渐重,她晃了一下脑袋:“都离我远点!三公子不来,我是不会放了她的。”
“好好好,”程培风嘴上说好,步子却又向前迈了几下,夹着苦香的声音轻柔:“庄焱去长宁郡主墓地,你知道这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时辰吗?而且你笃定他听了消息会立马赶来吗?”
“川禾,你伤口一直在流血呢,我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他关切的声音里带着引诱,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见了程培风,江保宁觉得脑子越转越慢,慢到话渐渐都说不灵清。
“滚……开……”
对面的人嗔怪:“你看你,话都说不清楚,把剪刀给我,你知道我说话一向算数的。”
江保宁觉得自己似乎被蛊惑了。嘴里喘着粗气,鬓角不断有汗流出来,手上渐渐使不上力气,看着人影,她糯着嘴唇差点就要叫出程二哥哥来!
猝然!
一支长箭“咻”得一声,银色穿门而入。程培风只觉眉间一闪,他奋力冲上前去想将地上的人拎起来,可那支箭羽力足且极快,江保宁“咚”得一下像个木头娃娃应声倒在地上。
同时庄霏大叫一声,气忽长忽短,挣扎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滚烫的鲜血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脖颈。
“儿啊!”庄夫人连滚带爬扑在庄霏身上:“叫大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程培风飞一般冲到江保宁身边,他哆哆嗦嗦将地上的人揽进怀里,一只手着按在她中箭的伤口出,嘴巴里念叨着什么。
“庄尚书!”他突然一声大吼,清冽的双眼竟然有些微红,透着骇人的狠厉:“你最好乞求她没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培风就那么没管庄家大小姐,带走了疯疯癫癫的小丫头?
程府,青阳阁。
瑞脑肖金兽,薄烟轻绕。
虽然才是十月初冬,这屋子里已经烧上银霜炭,显然是为着床上只穿了中衣的人。不知是因为趴着还是梦到了什么,她呼吸一会急促一会稳,时不时眉头还紧蹙在一起。
江保宁又烧了两天两夜,期间迷迷糊糊,总觉得面前人来人往,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有千斤重,像是被人装进棺椁里又从悬崖上扔了下去,灵魂被坠落的身体拉扯得极速下坠,整个人混沌不明。
她费力支起一半眼皮,隐约看到床头有水,扭着身子伸手去够。
攸地一只手抢在她前头,那手玉骨分明,皮肉紧致,捏着一只小小的茶盏都带着风月的味道。玉骨指节扶着杯沿,将水递到江保宁唇边,没沾染一丝焦躁,即使床上的人歪着头极不适合喝水,也没让一滴水洒出来。
江保宁昏昏沉沉,喝足了水才抬着眼去看人,只瞬间瞳孔就放大,程培风!程培风!怎么是他!
江保宁如有一盆冷水铺面而来,瞬间清醒 ,一咕噜猛地翻了个身,滚到了床的里面。她后知后觉忘了自己受伤,一瞬间后背胸口钻心般的疼传过来,不由头缩在怀里,长嘘了一大声。
心下大呼:这什么情况!救命啊!又转念,不对啊!我现在是那个叫川禾的丫头!跑什么!别怕!别怕!长宁郡主威武!
江保宁深吸一口气,心想定要做出个狐媚样子,于是扭过半张脸,卡着嗓子柔声:“程尊长?”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