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叫出口,她就后悔了:该……该死,失算了,这声音哑得跟锯木头似的和狐媚子有半毛钱关系?
程培风绷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一丝人间气,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竟然有些隐忍的暧昧。这样一张矛盾的脸看着她,等着下文。
“咳咳……”
江保宁清清嗓子,抓着拳头,带着点试探,“不知,程尊长为何在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
程培风不答她话,只玩味般地看着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像是要穿过躯壳把对方给瞧个透。
床上的人于是颤着声音,眉眼流波,装作委屈:“程尊长,大小姐知道你在这儿,会打死川禾的。”
“你伤口又裂开了。”程培风看她后背的衣服又出现点点红斑,答得话驴唇不对马嘴。
江保宁别过脸,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他:还不是你!阴魂不散,我都让你整死一回了,还来盯着我!脸上却摆出娇媚的表情,捏着嗓音轻笑:“呵呵,川禾卑贱之人,怎敢劳程公子费心,还请公子……啊……”可话没说完,只觉得脚腕被人一扣,不由得一声惊呼。
他他他,他程培风是疯了吗?
程培风捏着她脚踝,把背对着他的江保宁被从床脚拉到跟前。江保宁还想爬走,他随即扯下床帘上的锦带将她脚腕捆在一处,又腾出手抓住她两只手腕,不许其动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演练过许多次般。
“程尊长!”江保宁肃声,“程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心如捣蒜,要跳出嗓子眼。
未及多想,忽觉身后一凉,一圈圈粘了药膏的指尖小心在她伤口打转;背后的伤口被缓缓摩挲着,细细密密的疼痛中夹杂着丝丝清凉,倒是减轻了痛楚。馥郁的药香搅在被炭火温热过的气息里,萦绕在周身,倒叫彼此都安静下来。
江保宁偏过头,余光撇着他,想抽出手,可对方感受她细微挪动的手指就加重了力道。
该死!该死!他这是干什么!
她埋头在两个手臂间,脸趴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那年,奉命围剿山贼,一时不慎,被贼人横贯脊背,剌了一个大口子。整日里都只能这般趴着。程培风火急火燎赶来的时候,丫鬟正要替她换药,她抓着他的手,眉眼弯弯,略带调戏,央求着,程二哥哥,你给我上药吧,她们下手没轻重,我疼起来她们也不会心疼,不像二哥哥你,疼在我身,痛在二哥哥心。
程培风说她没正形,眼睛却实打实红了,在外面等丫鬟上药等得急跳脚。
程培风一个四书五经,仁义礼智信听大了的正人君子,即使和长宁早有婚约,也断断不会越雷池半步。偏江保宁是个跳脱之人,最爱看程二哥哥脸红气恼,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如今,这又算什么呢?看来她真是死了够久了,久到连君子楷模的程家二公子都敢光天化日撩女子衣服了。
江保宁脸在被子里蹭了蹭,鼻涕眼泪抹了个干净,调过头,眉眼低垂,浅笑软语:“原来程尊长是馋奴婢身子了。”哼!恶心人谁不会啊!
身后的人,手上动作都没停滞一下,语气不带起伏回:“嗯。”
嗯!嗯?江保宁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以前,他若听了这话,早就跑到三丈外,还要向你扔一卷《女德》,现在他回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那的话作数。”
“嗯?”
“做贵妾。”
江保宁是真看不懂他心思了,立刻泪眼涟涟,作势苦笑:“程尊长,奴婢是蒲柳之身,怎么有资格伴在您身边呢。”
听对面的人说不愿意,他倒也不恼,故作犯难的语气问:“哎,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庄家大小姐你还记得吗?”
他这一问,江保宁想起先头那草包来,慌忙问:“她怎么样?没死吧?”江保宁虽然看不惯庄霏,可杀闺阁姑娘这种事情绝不会做。
“没死,一点皮外伤。”程培风低垂着眼,摆弄药膏的手指有条不紊,突然俯下身子凑近了身下人:“还有力气去找皇后告状呢,说要将那个小丫头五马分尸。”
“但如果,这个小丫头是我的贵妾,比她庄家大小姐还先进我程府,你说,这皇后娘娘还会不会帮着给她撑腰?”程培风倒真像询问意见似的,语气不仅诚恳还温和。
江保宁一听,骤然调过一张满是惊恐的脸。
没道理他一个尊长,为一个小丫头大费周章。江保宁一阵冷汗,她心里慢慢冒出一个答案:他知道我回来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杀了他唯一兄长,逼死了他长嫂,他也因此对自己痛下杀手,他明明是恨透了自己的!现在他这般要护着自己,江保宁心下越是没底,只觉得原来认识的正人君子变成了一只“笑面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笑着对自己说:我要杀了你哦。
十分不解。
坐以待毙一贯不是她江保宁的风格。
江保宁捏紧拳头,半眯着眼,勾起唇角:“川禾能得二公子青眼是三生有幸。奴婢全听程公子安排。
程培风像是完成了一件复杂的工笔画,长长舒了一口气,鸿毛入水般很轻。他看着床上的人,生姿柔夷,瘦若扶柳,面若梨花,明明是个俗媚模样偏偏眼里渗着狠戾,好像要爬出来,一口咬死自己。不禁轻挑了一下眉,冷笑:“川禾姑娘,好好养着,下次去庄家纳定,你得和我一起去呢。”
二人都没戳破窗户纸,一个假装好色之徒,一个扮着谄媚丫鬟。炭火烧得愈发旺,屋内静得叫人发慌,江保宁不免昏昏欲睡。
还好外面几声叫喊打破了这僵局:“尊长!”
程培风厮条慢理地为江保宁整理伤处的衣服,直到外头人的声音愈发急躁,他才打定了主义出去。
“申酉,怎么了?”
“陆翰林派人来报,说是在东陵,嘉柔长公主和淮勇侯打起来。”
嘉柔长公主便是江保宁的母亲。
原本江保宁因获罪,已没有资格再葬入东陵。但为了让母亲有动力活下去,江保宁央求母亲一定想办法让自己葬在东陵。
她拜别母亲时,给了一个期许:“母亲,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孩儿无能,四处征战,虽说是为国,但到底是杀孽深重,若不能葬在东陵,恐叫万鬼欺侮。孩儿只此一愿,能身葬东陵,时时得母亲祭拜,也叫孩儿泉下安息。”
想到母亲,江保宁不禁眼角一行清泪划落。
申酉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主子继续禀告:“前些日子,东陵大火烧得人心惶惶,朝臣们请示皇帝陛下,商议将长宁郡主的墓给迁走。但是过程中有人趁机想碎棺毁尸,去去这不祥之气。”
“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陆翰林紧张的倒还不是这事。嘉柔长公主自从长宁郡主死后就一直在东陵,便拦着陆翰林行事。陆翰林又顶不住朝臣迁坟的压力,就求了淮勇侯,淮勇侯打伤了长公主殿下。”
“……”
程培风还没来得及回话,后面屋子里便传来“咚”得一声巨响。他赶忙回头猛地推开屋门,屋内却空无一人,外头的冷气呼啦啦地从窗子涌进来。他快步走到窗口,只有地上有一小滩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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