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过半,侯府中小厮拿了一份信笺过来,张书意还未拆开信笺脸色已然变青,只因来信者是西容的将领荻石原。
信中未写其他,只提及听说京都要给长宁郡主迁棺,自己途径京都想祭拜一番。
张书意收了信,便派人进了趟宫。
张书意请皇后设法将程培风拖在宫中,同时世家大族请皇上圣旨,阅查天镜司所有卷宗,要求所涉司内之人均需整梳材料上报翰林院,整阅完闭前所有人不得擅离天镜司。嘉柔长公主因长跪皇殿外,贵体有损,太医院受皇后命,让其整整两日卧床休养。
搬迁计划一边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边所有可能影响的人丝毫风声都未闻。
向来只有利益才能让世家大族如此 团结。
当日,清晨时分便飘了小雪花。
张书意心情丝毫未受影响,晨起练武时都觉周身轻盈,他站在庭院内,想起在皇家别院举办的骑射大赛中第一次见长宁郡主的场景,天也这般阴沉沉,飘着几片小雪。
那年张书意十三岁,已然能做到百步穿杨。
江保宁被她父亲推出来时所有人都笑她忸怩,没想到她却箭箭射穿已经定在张书意中靶心的箭羽上。他正好奇这是谁,旁边的太子已然大叫,长宁!好样的!
陆翰林也起了个大早,看到外头飘小雪时不禁低声咒骂,“晦气啊!”
雪只飘一小会儿,没影响陆翰林给各个世家送信。
晨光又露时,他喃喃道:“好天儿,郡主好走些!”
待相关人等都被牵制住后,京都驶出一长队厢车、马匹、货车,浩浩荡荡向着东陵进发。
张书意一驾轻骑,甩开众人,率先到了长宁墓前。
待所有事情准备妥帖后,他却不下最后拖棺的命令。
世家本激动不已,终于能将这祸国贼人踢出东陵,享一片净土,此刻却不见淮勇侯下令,不禁纷纷躁动起来。
“淮勇侯,如今还是等什么?”
“侯爷,再不实施,若是消息走漏,恐后患无穷!”
“张侯!这个贼人,难道你是害怕了吗?你若害怕,让老夫来指挥!”
“如今是箭在弦上,侯爷还犹豫什么!”
“……”
一群人在冷风中吵得空气都热了几分。
那个为他们守国门拓疆土,甚至从未切实伤害过其中任何一人的郡主,他们却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张书意目光穿过远处绚烂的霞光,透过会侵扰视线的北风,落在了岁月长河中,他充耳不闻所有人叫喊,静静等待着。
荻原来祭拜过长宁郡主后,张书意终于下令将长宁郡主棺材从墓穴中拖出来。
围观的人生怕棺材会凭空消失一般,恶狠狠紧紧盯着。一个个想上前又不敢,只会命令周围的士兵多堆一些易燃的树枝上去!
忽得,不知谁提出,要在棺材板上加钉一下钉子,此番提议,周围人一众叫好,都只生怕江保宁能突然从棺材中爬出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捉住似的。
一个士兵奉命拿着火油洒着棺材,在旁观望的张书意突然走前去,一把从那人手中夺过油罐。
张书意使劲泼了两下,瞬间棺材面上的油珠直往下滴,他似乎还不解气,绕着棺材整整两圈,要将每一寸木板上都浸透了油才甘心。
最后,他将油灌也扔到棺椁上,默默立在棺前。
他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猛得一扔,瞬间,棺椁上燃起熊熊大火!
张书意注视着冲天的火苗,没人知道,他透过火光看到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江保宁,你活的这一生,好不值……你瞧,终究是我胜了。”
荻原已经重新回到陵口,他看了一眼立在冷风中一动不动的江保宁,说:“江姑娘,回吧。”
江保宁摇摇头,“荻公子先回吧,我想看着。”
霎时间,棺椁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窜天,有丈把高,冬日里凛冽的北风吹得火舌张牙舞爪。
浓浓的黑烟,散溢四处。
江保宁漆黑的眼眸里,大火在中跳跃。
两行清泪,汩汩而出。
荻原没有先走,而是和江保宁一起目睹了这场毁尸灭迹。
冬日,天暗得早,江保宁和荻原再回城内时,街上已零星挂起了灯。
一行人走到主街后,江保宁便跳下马,向荻原道了谢,说改日请他喝酒。
“姑娘都不问我住处,信口便说请我喝酒?”
江保宁支棱起唇角,被戳破心思难免尴尬,虽她真心想感谢他,但他是荻原,手起刀落,和自己血战过的敌人!
但她又想起陵前荻原说的话,撇去敌对立场,他们确应是最懂彼此心态的人,何况,他不辞辛苦去祭拜自己。
于是,她挠挠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荻公子有空?京都的金楼可去过?楼里的酒都是藏了十年以上的,可否有兴趣?”
荻原含着笑点点头,打发了所有跟着自己的人,伽五非要跟着,也被他打了回去。
伽五走时,狠狠白江保宁好几眼。
冬日的金楼,灯火通明,丝毫不见冷气。
小二一边带着二人上楼,一边给荻原介绍金楼的特色酒水、菜式、清倌。
“这倒是个妙处。”荻原不禁赞叹。
小二热情地回:“那是自然,这京中贵人常来常往,自然事事都得上心。”
走了一半,江保宁却突然停住脚步,前面正嬉笑的人却是庄焱。
“川禾?”庄焱见她身后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轻声叫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江保宁以为他被绊住了,所以没在东陵,没想到却在金楼见到满面春风的他。
庄焱如实说,晌午后,万向书院的御用棋手汇集在金楼,且他们同意九人同时与自己对弈,所以一直到了现在。
江保宁点点头,在陌生人前藏起来的深痛,控制不住从眼底泄出。
庄焱一下慌了,他凑到江保宁跟前问:“出什么事了?”
“他们把我烧了。”
江保宁轻不可及的声音,落在庄焱耳朵里,却像是惊雷。
庄焱眼珠忍不住颤抖,他再掉头看向那群万向书院的棋手,声嘶力竭吼叫:“你们!你们!”
他随便逮住一人,只用身体的蛮劲,一拳一拳落下去,打在对方的实处,自己也感受疼才肯罢休。
小二看着,其它客人也一脸镇静,若无其事看着。
很快,金楼的人便出来。他们制止住打人的庄焱,还一道将他与棋手全部赶出金楼。
到了外面,庄焱不再顾及什么,狠厉地将每个人都痛扁一顿,在他失了分寸快要下死手时,一个棋手叫嚷着自己不过是按吩咐做事。
金楼的楼主听闻有人闹事,探出头,远远在高处瞧了一眼。
很快一个窈窕明艳的女子站高处,脆声宣布,每桌奉送一壶醉梦酿。
这一切一丝不差地落在荻原眼里。
小二倒着歉意,引着江保宁和荻原到三楼的回廊酒桌。
此处推窗可以看到外面万家灯火,向内可以俯视正厅的歌姬、大厅来往的人群。其前后还挂上了织花掐金锦缎,与别桌隔了一丈有余。这样既保证视野开阔也保证了客人的隐私。
酒菜上了,江保宁倒不说话,只沉默给荻原和自己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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