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十分配合,不多问,她倒,自己便喝,两个人你来我往,渐渐都有了几分醉意。
尤其是江保宁,她端起酒杯,说:“荻公子,我酒品不好,望你不要见怪。”
荻原和她碰了一杯,“喝酒为得是自己畅快,我酒品也很差。”
“今天谢谢你,谢谢你带我去东陵,谢谢你不辞辛苦祭拜郡主,也谢谢你代我给郡主上香。”江保宁一饮而尽。
荻原摇摇头,“我知道你难过什么。她是军旅之人,一生大部分时光都将性命置之度外,为国四处征。最后连安息泉下都得不到,落得了一身污名,被挫骨扬灰。”
本已刹住的委屈瞬间又跑出来,江保宁真如十七岁的小姑娘一般,伏在自己臂弯里哭了起来。
从她嘟囔的语言中,荻原听出,她说的是,为什么啊?
再抬起脸时两只眼睛里泪是没有,只些许泛点红。
她又给荻原倒了好多酒,说了好多句感谢。
酒像水一样,被江保宁一杯杯灌进荻原的肚子,没一会,荻原就双颊泛红,双眼迷离。
江保宁借醉酒问:“荻公子是哪里人,怎么会想到京都来?京都的繁华可比别处更有看头?”
荻原笑呵呵,“我是边关十三州方向来的,就是听闻京都繁华,才来赏玩一番,顺便拜访老友。”
江保宁一连喝了三杯,自然也给荻原灌进同样的数,喝了上头。
荻原果真如他说的酒品不好,微醉时,拿着手边的筷子,敲在一个个小蝶上。
江保宁听着那叮叮咚咚的断音,也敲着手上的筷子和了上来。
酒入愁肠,一段残曲毕,荻原倚坐在窗边,含着笑意看着同样醉醺醺的女子。女子拽着一个小二,耍着酒疯,非说自己喝多了头疼,要小二找一个香香的姐姐,给自己梳梳头。
待小二应承下来,江保宁拽着荻原,半遮着嘴巴悄悄说:“金楼里有很多又漂亮又香香的姐姐,听曲看舞都是寻常,让姐姐软软细细的手指,按按头,篦篦发,那才叫舒服。”
荻原双颜酡些,冲着江保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在这儿吹吹风醒醒酒。
江保宁也哼笑一串,不再管荻原,跟着小二便晃悠悠进了一个厢房。她见到一个软榻,二话没说便躺上去,身体尽情地舒展,温浓柔软,困意袭来。
没一会,有人慢慢替她拆开头发,修长白洁的指头在头发里摸寻着穴位,替她轻轻按着。
江保宁问:“他走了吗?”
“走了。”
江保宁闭着双眼,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燃着香,散着清冽的药气,她渐渐去颓靡的酒色气,“等我信号,三天后去刺杀,动静搞大一点。”
星戎在她身后,拿着一把紫檀木梳,小心给她篦着头发,“姐姐放心。”
“嗯。那个人离开京都前,找个人盯着。”
江保宁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反正醒来时,月已经高悬。
走时,她问星戎要了一个便宜行事的信物。
星戎给了一个黄羊脂玉做的小鱼,在金楼,见小黄鱼便能立刻见到楼主。
江保宁收了信物,提灯便往程府走,走着走着,一颗颗雪花飘落在萤灯上。
到程府时候,她粉色披风上也落了一层白。
远远的瞧见人影,申酉便迎来上来。
江保宁没理他,自顾自朝青阳阁的露云苑走去。
听见外头有动静,青阳阁正殿出来一人。
江保宁不用看也知是程培风。
偌大的青阳阁一共只住三个人,她、程培风、还有千殷,程培风住主殿,她住西南方向的露云苑,千殷道所里养了许多草药花还要晒药材,所以住东南方向的朝晖苑。千殷当然不会在大雪夜跑几出院落,等着自己。
江保宁实没心情装川禾敷衍他,在正殿廊前转了弯,一声不吭往露云苑去。
“川禾。”那人低声叫一声。
江保宁提着灯,微微荧光照在她脸上。她冷若冰霜,回身伫立在原地,静如冷水看着对方,发问,“尊长,有事?”
程培风等了她半宿,感受到对方冷意后,他也冷脸寒声:“你去哪儿了?”
江保宁冷笑一声,“我去东陵了。尊长想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雪越飘越大,程培风攥着手和她面对面站着,不答江保宁的话。
程培风被皇后留在宫中半天,本用完了膳要走,皇后却又召庄霏要求他作陪。他隐约察觉不妥,几次提出告退,可庄霏一个劲缠着他,他又碍着皇后娘娘的面,不得不应付。
直到天暗,在庄尚书进宫后,皇后娘娘才准他离宫。
程培风从宫中出来,只觉心中惴惴不安,他一路走得飞快,只是尚未到宫城口时庄尚书便在后面急匆匆叫停了他。
“程尊长,程尊长!”
程培风停住脚步,给庄尚书行了一个礼,“庄大人有事?”
“哦,倒不是旁的事。皇后娘娘刚才在殿上说,十二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定为你和霏儿的吉日。如今不到两个月,虽然是皇家赐婚,但这婚事的礼仪章程不能丢。你我两家在京都也不是无名之辈,老夫嫁女儿定然也是要风风光光,不能叫别人轻看了霏儿。所以,程尊长,其他礼节省了倒也罢,这没下聘礼,如何让老夫遵从圣旨?”
“庄大人的意思我明白。”
庄尚书拱了个礼,“老夫知道,尊长曾和长宁郡主有过婚约,如今,时过境迁,一切也都尘埃落定……”
“庄大人!我与长宁的事还轮不到您来指摘。”程培风冷声打断他的话。
庄尚书吃了瘪,脸色一下垮下来,看着程培风渐渐远去的身影,轻哼一声,捋了捋胡子。
程培风一出宫门,便看到申酉徘徊在外面,问:“出事了?不是让你跟着川禾吗?”
申酉神色凝结,“川禾撇了我自己出去了。尊长,天镜司来人禀告,说…说……”
程培风被庄尚书戳得心里正鼓着气,大步流星,不耐烦回:“说!”
“淮勇侯带人烧了长宁郡主棺。”
程培风一下停滞住脚步,怪不得,怪不得!
他攥紧手,找了匹马就直奔东陵,然后到后只见漫天烟尘和奄奄一息的火光。他恨恨地砸了几拳,明知朝中大臣不会放任长宁安息东陵,明明察觉到皇后有意拖着自己,本可以拦着的!
他不敢想江保宁知道后会有何反应,遂又立刻赶回程府。
明月高悬,他寸寸心肠焦躁难安,却见她醉醺醺地回来了。
江保宁说:“我在东陵,看到他们炸了长宁郡主的墓穴,拖出棺椁,然后一把火烧了。”
所以,他在与人谈婚论嫁时,她亲眼目睹了自己被焚尸灭迹。
“尊长听了高兴吗?”
“……”
她看对方不说话,转身便走。她知道,自己不该将此事怪到程培风身上,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守护棺椁呢?
可私心底,她仍控制不住想,程二哥哥会护着自己,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自己被烧得不留一点痕迹呢?
他们朝夕相伴二十二年,躺在棺材里的人是程培风熟悉了二十二年的人。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里,眼泪控制不住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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