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姐夫用围裙擦着沾油污的手,弓着身子对金志平他们说:
“抱歉!没几个菜。我这个人又不能喝酒,今晚就来点啤酒吧。”
“啤酒好。我也喝不了酒的。”金志平觉得这个高个子,是那么的亲切与善良,从他身上透出来的,正是许多知识分子身上都有的,略有些迂腐但绝对真诚的气质。
“小涛能喝。我见过他一顿喝过一瓶德州高粱呢。”高个子姐夫一边为他们分发杯筷,一面对金志平介绍王风涛的酒量,就好象金志平此前根本不认识这个光脑袋的人似的。
我们,都马上要去抢银行了呢!
喝到了深处,酒精便悄无声息地控制了金志平的大脑。
在桌上最后的几十分钟里,他完全靠一种本能支撑着自己。
主人让菜,他便伸筷。
主人敬酒,他便举杯。
几个人不知喝了多少酒,只知空酒瓶一个又一个排放在墙角处,象一队排列整齐的士兵。
最后告辞。金志平朝光头王风涛的堂姐,以及他的堂姐夫挥手告别。
王风涛扶着他的肩,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水泥路面。
坚硬的寒风,生猛地撞击在脸颊。
日期:2011-12-19 09:56:09
酒精燃起的微弱的火焰,抵挡不住西北风的撕咬,渐渐熄灭只剩灰烬。
金志平思维复归清晰,眼前的世界也不再模糊。
他明白自己,现在正走在什么地方,他也明白,刚是从哪儿来,马上又要到哪儿去。
突然,他一把挣脱光头王风涛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歪歪斜斜地摇摆着向前走。
那踉踉跄跄的步子,象是有人拿绳索不断地绊他的双脚。
他站在路灯下,背对着昏光,清晰无比,对正吃惊望着自己的光头王风涛说:
“那个事,我不干了!你,也莫干了!”
日期:2011-12-19 10:07:49
15.此时有谁敢来,金志平必敲碎来人脑骨!
再漫长的追忆,也抵不过坚硬的现实。
在奇水镇的金志平,终于从铁盒子里醒来。
早晨的阳光真好。
奇水镇,空气清新得能挤出水来。
金志平在工地上用手捧着自来水,洗了洗脸。又醮着水,用手指把头发梳理整齐。
他提起那根木棒。
光秃秃赤条条的硬木棒,在太阳下闪着矫冲蛮横的光。
没有了报纸做遮掩,金志平提着这根棒子大步走在人群中,威风凛凛。
人们都左右躲闪,生怕那棒子会突然生起气来,四处挥舞咬人。
金志平走了许久。
他见到了一家面包房。
玻璃柜台上,摆放若干种面包与蛋糕。
一大早上市,肯定新鲜。
金志平迎门而去,一个少女的脸在面包堆中闪过,金志平便又退回,接着往前走。
又一家面包房,一个留“飞机头”的小伙子,正拿夹子一个个把面包往柜上摆。
金志平三两步便跨上了高高的门槛。
他右手举起棒子,晃了两下。
然后,伸过左手,拿起两只面包,叠起来狠狠一捏,松软得象海绵的热面包,就成了一团扭曲的死面疙瘩。
日期:2011-12-19 10:59:09
金志平把这“压缩面包”往嘴中一送,“吧叽吧叽”用力嚼了三两下,猛咽下去。
干的面包皮粘在喉管上,涩涩的难受极了。
他又伸过手去,抓起那块切成扇形的蛋糕,几乎是硬塞着把它全挤进嘴中。
也没有嚼,就吞咽进肚。
他背对着柜台,目光炯炯盯着街面。
此时有谁敢来,他必敲碎来人脑骨!
远处,有一对腰带上悬挂长长警棍的穿制服者,肩靠着肩,背着阳光不知是联防队员还是巡逻丨警丨察。
他们对眼前一幕目瞪口呆,立那不知所措。
金志平觉这蛋糕味道比面包更鲜美细腻,便又抓起一只,再次硬塞着把它捅进口中,吞咽时竟给噎住。
他不管它,只顾强咽,撑得喉咙都胀得生疼。
然后,他头也不回,提着木棒就冲那两穿制服者走去。
阳光照着他。他面无一点表情。那两人此时已醒,竟悄然转身隐 在了群楼之中。
身后,柜台中那个“飞机头”,一张瘦嘴张着,露出巨大的一个深洞。
在这洞中,可以轻轻松松放进一个驼鸟蛋。
日期:2011-12-19 11:08:57
第五章
16.金志平的潜意识
其实在金志平的潜意识里,“饥饿”二字一直如同刀刻般无法抹去。
是的,那童年的一幕幕太过恐怖,以至于他甚至要刻意回避。
但他或许真的忘记,就是他金志平,少年时代曾经给金岭村的人们带来多少或大或小的麻烦……
日期:2011-12-20 11:23:40
17.父亲金大亮,最盼见到的人物——“丑头”来了
1978年过去了。
金岭村人用因饥饿时间太长而浮肿了目光,忧郁地目送这个可怕的年份离他们越来越远,开始为新的生活而费神。
1979年,金岭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分田到户。
肥地和近水田的分配,是大伙儿在一起议的,所以分得比较能让人接受;剩下的瘦地和旱田,只好用抓阉的方法来决定。
金志平的大哥金志强的手气还不错,分得的地和水田总的来看都算中等以上。
起先,人们对把田地一下从集体分到自己手上,感到太突然。
人们对独立自主地干活很不适应。
一家一户单干,不仅比过去集体干活时要冷清得多,而且对种什么、哪一天种等等问题吃不准。生产队虽然还存在,但队长金宝、副队长金志强自家的田种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这些不适应,都只是暂时的。
很快,人们发现每一个人都比以前勤快了。
就连人称“憨鳖”的“磨子”,现在也天一亮就挑着水粪,一路小跑着去五六里外的水田施肥。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不久,又有人说曾看到“磨子”半夜了还在地里除草。真是邪乎了!
该天晴的时候天晴,该下雨的时候下雨。
这一年的开头不错,金岭村人开始一门心思去服侍那些已属于自己的土地。
<
日期:2011-12-20 11:27:00
在金岭村,在金志平的老爹金大亮老汉的心上,还有一件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就是大儿子金志强的婚事。眼瞅着志强已经23岁了,可“烧锅的”连影子都没瞧见。
这一天,金大亮老汉最盼着见到的一个人物——“丑头”来了。
落座,寒喧,让茶。
金大亮用拇指和食指,从铁皮烟盒中掐出一团黄烟烟丝来,很小心地捻成一个团儿,塞进竹杆做的烟筒眼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掌心对准烟筒衔在嘴里的部分贴上去,认真地转了转。
这是为了清除粘在竹筒上的唾沫。
“来,烧一筒。”金大亮恭敬地递过去。
“丑头”连说几声:“得!得!”
很舒服地吸一大口,把烟咽进肚里,并让它在咽喉、肠胃打个了转,再从鼻孔喷出来:
“烟丝不错!不错!”
“不嫌弃的话,就送你二三两。这是双集镇五麻子做的,光是香油就放了好几汤匙。你看,手指头上都是油呢!”
“那真领你的情了!”“丑头”很感激地说。
两人又各吸了一筒黄烟。“丑头”说:
“志强又去地里了吧?我给他找到了一个‘烧锅的’,人长得清清秀秀的,很齐整。她哥也老大不小了,所以想跟你家换亲。那小妹嫁志强,她哥聚你家菊花:你看照不照?”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