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大亮很坚决地一磕烟筒，“已经半上昼了，你莫走了，就留这吃午饭罢！”
　　“照！照！”

　　“丑头”的职业就是做媒，哪有有吃而不吃的道理？现在的法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那时的“丑头”，是吃了娘家吃婆家。
　　日期：2011-12-21　08:57:32
　　18.金大亮、金志强父子，平生第一次闹翻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还弄不到‘烧锅的’，人家不骂你们，骂做娘老子的！”
　　“……”

　　“人家小妹不孬也不瘸，凭么事就看不上人家！？菊花大了，总要找婆家，那男的是瘌痢又碍么事？瘌痢照生儿子！”
　　金大亮金志强父子平生第一次闹翻。
　　金志强蹲在门前那棵老苦楝树下，闷闷地吸着黄烟。
　　金大亮老汉没有出屋子，象一头被激怒的老犟牛，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对于金志强，金大亮不能象对小儿子志平那样，一竹筒挥过去立即就发生效力。

　　对这个金岭村受人尊敬的生产队副队长，金大亮除了用这种口头讨伐之外，他已想不出有什么更有用的办法。
　　志强娘从厨房出来，对正在火头上的金大亮说：
　　“你就少讲几句吧，让隔壁左右听着笑话！”
　　“哼，笑话？人家早就在笑话了！二十好几的人打光棍，你以为还有脸呐！”金大亮梗着脖子，冲志强娘道。
　　这时，菊花正躺在昏暗的小屋里，嘤嘤地哭 。

　　这个已过二十岁的农村女子，没有上过一天学。
　　在她的脑海里，对世界只停留在一种模糊又简单的认识之中。
　　菊花从小就听父母的话，后来又听大哥金志强的话。
　　所有跟她一起生活的人——父母，大哥，妹妹梅花、杏花，小弟弟志平，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她知道自己该找个婆家了，二十一岁的女孩，在农村早该嫁出去。

　　可是，因为大哥一时弄不到“烧锅的”，自己的婚事也就只好搁到一边。
　　现在，“丑头”来给自己和哥哥同时提亲，她当时觉得眼前突然一亮，黯淡的日子忽然有了希望和光彩。
　　但是，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家门，她发现他竟是一个丑陋无比的癞痢头！
　　日期：2011-12-21　08:59:40
　　菊花感谢她的哥哥志强，宁可自己娶不上女人，也不让自己嫁给那个癞痢头。嫁猪嫁狗，也不能嫁给个癞痢头！

　　金大亮老汉闹腾够了，便坐在堂屋后面，沉着脸抽黄烟。
　　志强走了进来，找一把矮竹椅坐下，也沉着脸抽着黄烟。
　　屋里，满是呛人的味道。
　　“大，先给菊花找个婆家吧。”忽然，志强抬脸对金大亮说。
　　金家儿女都喊自己的父亲为“大”。
　　“么事？！先嫁菊花——大麦不割割小麦，你还结不结婚？！”金大亮未料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差一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我估摸着，分了田之后，生产队就不比先前忙了。过了上春，我到尿淌岭烧石灰去，一天能搞到五毛钱。大妹不能老等着，妹娃子在娘家等时间长了，更要让人家说闲话。”
　　志强对着已苍老得佝偻着身子的父亲说：
　　“我的亲事，你和娘就莫要操心了。么样人，么样命，我认了！”
　　“随你去搞罢！都随你们去搞罢！这个家我也不当了，你去当好了！哼！”

　　金大亮老汉实在说不出别的话，一把将黄烟筒摔到地上，恨恨地跑进卧房，一头倒在床上生闷气。
　　晚饭时，小儿子志平喊五六遍，金大亮也不理，他的心碎了！
　　日期：2011-12-21　09:14:21
　　19.金大亮开始又为小儿子金志平操起心来
　　春节即将过去，“丑头”给菊花新找到了一个婆家。

　　那男的是一个做瓦匠的。
　　菊花只草草看了他一眼，就同意了。
　　对菊花来说，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癞痢头！
　　这样一来，金岭村又多了一位待嫁的新娘。
　　春天一过，金志强便收拾了几样随身物品，背着被卷去尿淌岭烧石灰了。

　　金大亮自从大儿子走后，心里一直感到既愧疚又不满。
　　儿子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妹子能嫁个象样的男人，而决定先不娶媳妇的。
　　儿子为这个家，一次又一次做出了牺牲，现在又为了妹妹付出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去尿淌岭烧石灰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不在金岭村就可以不弄“烧锅的”了吗？
　　难道烧石灰，能从石头里烧出个妹娃子来吗？
　　田地的活，并不因为大儿子的离去而显得累多少。

　　菊花、梅花、杏花都是勤劳的女娃子，因为吃得饱了，志强娘有时也下下地。
　　一家人尽管辛苦点，但今年毕竟是丰收在即了。
　　大儿子走后，金大亮老汉开始又为小儿子志平操起心来。
　　日期：2011-12-22　11:12:57
　　20.金志平弄出的事，一件比一件更惊心动魄
　　在金岭村人眼里，金志平绝对算不上是好孩子。
　　这孩子，不仅从小就脾气犟，而且调皮捣蛋也与一般孩子不同。

　　从小，金志平就喜欢到各处找来粗细不一的断铁丝、碎铁钉儿，回到家就用他父亲的锤子“叮当”、“叮当”敲个不停。
　　还别说，这小家伙人小鬼大，断铁丝竟被他敲成小飞箭。他又找来硬羽毛，把铁箭的尾部插进羽毛杆子里，用线绑得紧紧的，到树林里射喜鹊和麻雀。
　　那些野鸟哪是随便能射着的？于是小志平的狩猎对象换成了老母鸡。
　　有一回，邻居“屎娃”正在屋里吃饭，猛听得院内一阵骚乱，“咯！咯！咯！”那只被他视为命根子的芦花母鸡，发出一声比一声悲惨的啼叫！
　　莫不是黄鼠狼白天来偷鸡？

　　“屎娃”一个箭步窜出门外，只见金大亮家的小儿子志平，傻乎乎地站在自家院墙边上。因为惊慌，所以鼻涕老长也不吸回去。
　　那只受害者芦花老母鸡的肥屁股上，正插上了一只简陋无比的铁箭——这箭约摸五六寸长，一根鸟毛绑在箭尾，正随着老母鸡的蹦跳而一上一下颤动着！
　　这时，金志平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猛吸回比筷子还粗的鼻涕条儿，撒腿就跑。
　　当天晚上，小志平又挨了金大亮一顿黄烟筒。
　　日期：2011-12-23　11:12:18
　　如果说，小志平仅仅是计划射几只喜鹊没得手，才转而射人家的老母鸡，那么善良的金岭村人都能原谅他：谁家的小男娃子不调皮呢？

　　就连村里德高望重的金树坤老先生，据说小时候还在老祠堂里祖宗牌底下拉过屎呢！
　　可金大亮的小儿子，让人们头疼的事情太多了！
　　有一次快过年时，他不知从哪弄到一根平头香烟，便递给“尖嘴”吃。
　　“尖嘴”激动得够呛！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竟然还能有纸烟抽，而且是“金叶”牌的！
　　点燃后，猛吸一口，果然味道好极了，肯定是放了不少香精。
　　抽第五口时，奇迹或者说是灾难发生了：“轰！”地一声，香烟粉身碎骨。
　　原来，志平在里面塞了一颗定时丨炸丨弹——鞭炮！

　　“尖嘴”那几天变成了“肿嘴”，有三四天只能喝一些稀饭和米汤。
　　还有一回，金志平不知从哪逮着了一只肥壮的公耗子。
　　这耗子，如果落到金岭村其他男孩手中，大不了在遭受了种种折磨之后，含恨而死，可它到了金志平的手掌心，却死得无比“壮烈”，以致让整个金岭村人都来参加它的葬礼。
　　金志平先把公耗子关进笼子里，然后不慌不忙找到一团棉絮，捻成长条伸进自家灯盏醮了很多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