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按祭奠的常理来说是这样。”张八两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严谨些,又补充说,“当然,若是凶手反其道而行之……”
“并没有,”晁荃如打断他的话,“从尸检报告中的推断死亡时间上看也是加藤清之介略靠前些,但我不相信中华病院的那些人,以前也遇到过敷衍了事搞出闹剧的情况,况且时间推断本就有误差的存在。”
“日本人看得这么紧,应该不会敢有人玩忽职守吧?”张八两问。
“呵,超乎你的想象,有些人的医学执照是不是真实有效都值得怀疑。”晁荃如似乎是与那样的人打过交道,很是看不上眼得讽刺道。
“两人的死亡时间推断非常接近,”他又继续说,“那便意味着凶手在那天夜里马不停蹄的杀人,而且手段同样干净利落,现场整洁几乎不留痕迹,可不像是个新手,说这人是专业的我也是信的。”
张八两提出其中的重点,追问:“你是怀疑凶手不是第一次伤人?”
晁荃如点点头。“或许该查查过往案宗。”他半嘟哝着说,心中想着这事儿若没有日本人插手那托付给刘省三是最好不过,但现下已被日本人接手,连刘省三也动弹不得,况且对方还是个恪守规则的性子,即便对日本人有诸多怨怼,恐怕也不会再出手帮他。
可如若只身一人,那只能秘密进行的巨大工作量必定会耗费不少时间精力。在跟日本人赛跑的现下,晁荃如突然觉得分身乏术。是不是该招募个助手了呢?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他抬眼看见了刚刚放下笔的张八两。真是可惜,这人有个夜里不出门的规矩,不然夜探警署他倒不失为一个搭档的好人选。晁荃如忽然想到,对啊,现在正推行什么劳什子的夏令时,下午四时各政要机关的人便下班了,盛夏日落又晚,这中间的时间差岂不刚刚好?
张八两见晁荃如嘴角挂着一抹诡异坏笑地看着他,不禁心中一紧,问:“你干嘛?”
谁料对方竟胆大包天地问他:“抱艾兄可愿与我密探警署?”
“什么?”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对方表情却正是谋划着什么坏点子的模样,慌得他连忙环顾四周,道,“小声着点儿,疯了吧你?说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呢?”
晁荃如也不说服他,只是认真看了他片刻,吐出一句:“不敢?”
“笑话,还有爷爷我不敢的事儿?”张八两先是顺嘴反驳,而后垂下视线,眼珠如钟摆一般左右晃动,好似自己跟自己生死较量了一番,才抬起头来,悄声问道,“你是要瞒着日本人查案宗?”
晁荃如努着嘴点了下头,视线很是玩味。
张八两随即比了个圆圈手势。“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下,晁荃如才露出大大的笑容,宣布张八两已经登上了贼船。“任你开价。”
两人又说了会儿案子,张八两仍旧局促地看看他,看看时钟,看看咖啡杯,视线漂移不定,似乎还没从晁荃如邀他一同闯祸的冲击中出来。
他们正聊着,西餐厅的侍应生走过来,朝晁荃如半鞠躬的姿势靠近点,说:“打扰了,晁先生,吧台有您的电话找。”
晁荃如随即从座椅上站起来,跟张八两打了个招呼便随着侍应生的引领,去接电话了。
电话每五分钟计价一次,一次费用便能买十斤大米。晁荃如却惯是用得多,打得稀松平常,谈笑风生。
张八两看他走回来时的步子都踏着笑意,果然还未入座,他就对张八两戏谑道:“耿叔打电话说找来的工匠死活不敢修你的房子。”末了爽朗地笑起来,就好像他亲眼所见那些工匠慌张失措的模样。
“你得空去把里头的‘家伙式’搬到小洋楼去罢,我让他们加钱修。”他笑意浓浓地说。
“搬进你家?”张八两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奇事。
“是啊,”晁荃如疑惑道,“你若还有别处可放,也可以?”
“你不……避讳吗?”
晁荃如这才明白张八两的顾虑是何意,他旋即笑着摇头,念这个平日吊儿郎当的人也有谨小慎微的时候。
“昨日你进密室前可看见我书房中的那副骨架了?”见张八两迟疑地点点头,他才又说,“那是我从德国亲自背回来,一块一块组装的,你觉得我有什么可避讳?”
“如此甚好,那,”张八两忽然站起身来,好似怕晁荃如下一秒变卦,迫不及待地决定,“那我这就回去一趟。”
“你与那个叫铃语的小姐不是约在正午?这就快到了,我在这里也不合适。”他边说边收拾,动作麻利得很。
有这么着急?晁荃如诧异地看向他,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要走了。“等等我帮你招辆马车……”
“我自己可以,我们小洋楼见。”话音落地,张八两已经跑出门了,神神叨叨,鬼催着似的。
透过窗户看张八两逃也似的背影离远,晁荃如歪头看了眼西餐厅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在十一点五十五分。从刚才他们坐进西餐厅开始,张八两就非常在意时间,晁荃如早已发觉只是没有戳穿。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促使他十二点之前一定要离开?
说到底张抱艾这个人对他而言仍旧浑身是谜。晁荃如自诩看人极准,张八两是让他一眼就想结交的,可偏又做些令人不得不怀疑的举动,当晁荃如反过来怀疑他时,他又会伸出援手,在晁荃如需要帮助时拉上一把。他思绪机敏的同时又天然单纯,身怀大才又只甘愿做个众人厌弃的纸扎匠,浑身上下处处都是矛盾。
晁荃如摩挲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思索着。
伴着门口侍应生的一声“欢迎光临”,他等待的客人到了。那女人穿着时髦俏丽,却意外的端庄,倘若不知她的营生,自当认为她是好人家的小姐千金。
“铃语小姐。”晁荃如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点头算是礼貌。对方特意如此打扮,必是不想让人看轻,这样的礼待也是要得。
晁荃如的体贴赢得了美人的嫣然一笑。
侍应生服侍铃语入座后便呈上菜单,撤走了方才张八两留下的杯子。
“六少有客人?”铃语瞥了一眼那只几乎尚满的咖啡杯,上面没有女人的唇脂印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与友人闲聊了两句。”晁荃如如实道,自然地拿起另一份菜单。
这样的西餐厅菜单会按男女一式两份,女士的那份只有菜品名称,而男士的那份则标明了详细价格。这等时髦的餐厅价格必然是普通人家承受不起的,但晁荃如是常客,他只扫了一眼今日推荐便合上页放到一边。
铃语也没纠结太久,就向侍应生点下了自己选择的菜品,用的是略带口音的德语。
“铃语小姐也懂外语?”晁荃如问完也顺口点了单。
铃语笑答:“毕竟在洋人老板手下做事,不过只懂皮毛而已,跟正经留洋生活的六少是没法比了。”
倒也合乎常理,铃语的客人中定是也包括各国洋人,倘若无法沟通,又怎么好抓住客人的心?
待侍应生躬身退下,晁荃如便直接切入正题。
“想必铃语小姐那里有不少我感兴趣的信息,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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