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牡丹亭》改成了《长生殿》,还好没有选《桃花扇》,否则我不仅要练习唱,还得现背词儿,脑细胞要死一大堆了。段子是兮兮挑的,《长生殿》里的《定情》一折,其实还是属于要唱上大半天的。没办法,昆曲就是个慢功夫,好在声腔不难,词儿我又熟,就这么开练了。
导师听说兮兮要和我一起表演,开心得什么似的,有的时候我去学戏,赶上他在家,他还吹一下笛子,跟我们掺和一下,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享受为人父母的喜悦。看着她女儿有模有样的教我,得意到骨子里去了。可是,我毕竟已经28了,本来就不是柔韧性好的人,年纪大了以后,骨头比牙齿还硬,好在是演人到中年的唐明皇,要是演年纪轻轻的柳梦梅,恐怕被懂戏的人看到,会挑剔柳家小子腿脚不好吧,哈哈。其实最让我上火的是兮兮,小丫头片子精益求精的,非得让我扮上唱(也就是化妆),我说清唱吧(就是不化妆),她说扮上吧,结果导师听了他宝贝女儿的,变向给我施压,恨得我咬碎银牙。
我的戏曲扮相还是很俊美的。其实女扮男装有几个不俊美的,尤其是戏曲装很遮丑的。不过我天生凤眼嘛,眉毛又重,用师母的话说就是有一股子英气在眉宇,所以扮起男生来满英武的。可是我极不爱扮戏装,因为太热了。不唱戏不听戏的人不知道,其实戏服穿起来要好多层,尤其是女人演男人,还要缠胸,戴厚厚的垫肩,再穿上中衣,水裤,再套上外面的行头,脑袋上还得勒配头,画浓重的油彩。穿上这么多层,坐着不动都觉得身上白毛汗起完一层又一层,更何况我还要戴上髯口(也就是胡子),满台乱走,跟杨贵妃调情!可是,精益求精,好吧,这一次我服软了。
(七)
十月,导师跟师母去疗养了。我导师有些小毛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已经困扰了他有些年头了。自从他十几年前发病开始,我师母每年带他去泡两次温泉,有的时候导师犯懒,师母就家法伺候,怎样也要带他去。我真的很佩服我师母,本身自己也一摊子事儿,也有一大堆带不完的硕士、博士,可是还是把一个家照顾得好好的。人前人后,她甘为*太太,而不是*教授。我不知道一对夫妻要经过多久的磨和才可以达到这样的默契,反正我不相信爱情,我觉得感情这种说法还靠谱。日久生情,其实就是你对一个人一种生活方式的习惯,跟谁过都不可能100%的如意,有的时候人都会自己厌恶自己,何况是对着另一个人。可是,一旦你习惯了,就不愿意改了,人的天性是懒惰的,抛弃一种习惯重头再来,肯定更烦,所以天下间多少将就的夫妻!是啊,我就是这么看待两性关系的,起码以前是这样的。现在,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自己慢慢看吧。
导师走了,课业就松了,我整个人的身心都松弛下来,野性死灰复燃。兮兮打电话让我去学戏,我一推再推,宁愿赖在宿舍里看书,看电影。后来,她竟不打电话了。唉,那我打给她好了,毕竟导师和师母不在,她一个人在家,我这个做师姐的多少应该照看一下。电话通了,没有人接。手机,手机,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要过她的手机号码,她也没要过我的。家里电话没有人接,除了跑一趟,也没别的办法了。下午,躲过直射的太阳,我跑到了导师家。敲门,敲门,敲门,怎么都没有人应。我有点儿紧张,心想这孩子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于是开始自责,心想我怎么这么孩子气呢,难道真的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吗?正想着,门开了。兮兮一脸的漠然,站了半天才说:“进来吧。”还好,没事就好。我没打算进去,就跟她实话实说:“怎么不接电话呢,还以为你出事了,过来看看。”她却把我晾在门口,自己转身进屋去了。没办法,我也只好跟了进去。客厅里冷清清的,厨房里也冷清清的,跟师母在家的时候完全不是一种气场。我跟着兮兮的背影上楼,进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很整齐,与我想象的不同,我还以为她这样冷漠的表情是因为刚睡醒,房间里一定零食乱摆,被子都没有叠。结果,我想错了。是摆了很多水果,但房间很整齐。她正在看电影,笔记本开着。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人家的房间,我不想做入侵者。而且,知道她没事,又确认了细节,我就该功成身退了。没想到她坐回到椅子上,抬头问我:“你有事吗?”
“没事,电话打不通,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那你一会儿有事吗?”
“什么意思?”
“晚上有安排吗?”
“目前还没有。”听我说完,她便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叫我:“那你陪我看电影吧。”我有点惊讶,还以为我们会上一节戏曲课,没想到只要我看电影。看电影倒是我喜欢的项目,而且我也喜欢跟那些小孩儿一起看电影。一来我的品味比较杂,动画片、文艺片、科幻等等,除了恐怖的我不看,其它的都可以接受。二来我发现现在的孩子对资讯的接受能力是超强的,他们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以往有些学生推荐给我的电影,根本不幼稚,甚至有些很深奥,很抽象,很丰富。于是我坐下来,从水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决定和她一起看电影。刚想咬,兮兮的手在我和苹果之间拦了一下,我一口下去,整个嘴都吻在她的手背上。我有点儿错愕,转头看她。她很不好意思,把我手里的苹果拿走,从水果盘里拿起一把水果刀,削苹果皮。我当时的心情就三个字——至于嘛!按住她削皮的手,我问她:“洗过了吗?”她说:“洗是洗了的,可是……”我没让她说完,就拿回了苹果,笑着对她:“我喜欢带皮吃的,洗了就行了。”她也笑了,把刀放回了水果盘,拿纸巾擦手。我看到她右手的手背上,有一个圆圆的唇印,那是我刚刚微张着的嘴,透明的唇膏粘在皮肤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突然觉得眼前这场景有趣起来,她一直在擦手,可是擦的是指尖,反反复复,就是没擦手背。我唉了一声,抽出一张纸巾,嘴里叼着苹果,拉过她的手来,帮她擦了手背。我见她盯着我看,便把苹果从嘴里拿出来,说:“我涂了唇膏,刚才那一下,都粘在你手背上了。”她笑,又抽出一张纸巾,举到我面前:“那你还吃苹果,应该擦掉唇膏,吃到肚子里对身体不好的。”我伸手要接纸巾,她的手却早一步伸了过来,按在我的嘴唇上了。
后来,兮兮问我:“你怎么那么迟钝啊?”我说我没觉得自己迟钝啊,女人之间本来就比男性之间的距离近,表现也亲密得多,我只是坦然于这种性别特质罢了。听我这么说,她就一脸幽怨的望着我,说:“你知道,你浪费了我多少感情啊!”说实话,谈话的时候,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我还记得那天看的电影是《I Can’t Think Straight》。我说我一眼就喜欢上了LISA RAY,她那种调皮的气质,真是让人爱不释手。不过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就过于哀怨了,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兮兮很认真的对我说:“你看过女同的电影吗?”我望着她,她的眼眸那么干净,黑白分明,却透出些许怀疑。我笑,说:“你不是把我当山顶洞人吧。”我告诉她我看《FINGERSMITH》,看过《TIPPING THE VELVET》,看过《DRIFTING》(即《漂浪青春》),还看过《甜过巧克力》,《The L World》,还有很多。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信任,随后又变成了一种喜气洋洋,夸我:“真看不出来,比我妈还OPEN。”老拿我跟你妈比什么啊,我一听就上火。于是我反唇相讥:“你别忘了,你妈是60的,我是80的。”她笑,没忘了摇头晃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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