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启示录》
第9节

作者: 叶雄yexi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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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做盲流的这段时间里,他结识了李群……
  “一钊,在想什么呢?来,干!”服务员上菜了,李群举起了酒杯。
  “想以前的事。”陈一钊笑道,随后举起酒杯,俩人干了。

  说到以前,李群顿时来劲:“我想起了咱俩吃霸王餐的事。你跑得真快啊!不过你挺够哥们的,每次都是让我先溜,你殿后,没多久你就追上我了。”
  “我在学校是200米冠军,这冠军就是专为吃饭跑单而生的。”
  是啊,因为找不到工作,陈一钊与李群很长一段时间里食不果腹。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面对这“穷山恶水”的就业环境,陈一钊与李群想出了吃饭赖账的法子。那时候海南是少数几个先吃饭后付账的地区之一,他俩便决定抓住这个漏洞。于是,每到吃饭时间,陈一钊与李群就穿戴整齐,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某家餐馆(他俩不会选择那些高级的酒家,而是专挑大排挡下手。为保险起见,还要事先踩点)。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有些排挡直接在路边占地经营,就更方便了),点一些平常的酒菜,斯斯文文地吃喝。吃饱喝足后,李群假装小便,先溜。接着陈一钊瞅准机会,走出门口,迈开大步,以200米冠军的速度狂奔,顿时没影了。由于安排周密,屡屡得逞,海口大街小巷的排挡他俩都吃遍了。

  “回忆起那段日子,还是蛮有趣的。”李群呷了一口酒,“一钊,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的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求职的人太多了,刚在墙上贴出自荐信,马上就被覆盖。你想了一个笨方法,事先抄好一扎单子,带上浆糊,只要被覆盖,就来个反覆盖,倒挺实用。我学了你这一招。你看到‘专利’失窃,不怪我,还对我笑,我们就一起睡天桥了。”
  “唉,就算这样,也找不到工作!”李群有点伤感。
  陈一钊与李群吃霸王餐就是在这段时间。
  李群接着大发感慨:“一钊,你说人为什么活得那么累呢?”
  陈一钊了解李群的性格,一喝酒就喜欢扯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大道理,圣人才管的事他也要管。记得在海南时,每当生活困顿,他也是喝着酒,大谈原始共产主义,憧憬那种质朴纯真、童叟无欺、人人平等、平均分配劳动果实的大同世界。其实,原始社会只有在氏族里才会出现“共同劳动、平均分配 ”这种情况,而氏族仅是血缘关系的聚合体(跟现代家庭、家族是同样的概念)。氏族之外还有部落,部落之外还有部落联盟。历史学家已经揭示出,原始社会氏族与氏族之间也是明争暗斗的,部落与部落之间更是经常发生战争。摩尔根在《古代社会》里甚至写道,“在古代,普遍流行吃人之风,平时吃被俘获的敌人,遇到饥荒时,就连自己的朋友和亲属也会被吃掉。”根本不是道德家们所描绘的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诗一般的美丽图画。难道家庭、家族内部实行了共产主义,就能把整个社会也说成共产主义吗(其实,现在我们的家庭内部都在实行着共产主义。)所以,原始社会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社会,根本不值得憧憬

  现在,借着酒兴,李群又旧病复发了。
  不过,难得相聚一次,陈一钊不想拂了李群的雅兴。更何况喝酒聊天,就应该天南地北,无拘无束的。于是陈一钊接了李群的话题:
  “严格来说,凡是生命个体都活得很累。因为它不是一种永恒的存在物,它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每时每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它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去消除这种威胁才能使自己生存下去。在这种情形下,生存问题就成为了生命个体的首要问题。而要解决这首要问题,就必须去进行生存斗争,所以活得很累。”
  李群:“你说得太宽泛了,我们还是讨论人类社会的事情吧。你没看过报道吗?世界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人手里,正因此,处于社会中下层那80%的人才会活得累,所以我认为,人活得累主要是社会不公平造成的,它给人带来了巨大的生存压力。”
  陈一钊:“那你知道造成社会不公平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吗?”

  李群摇摇头。
  陈一钊回答:“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是因为我们人类有一部财产继承法,规定财产拥有者可以将财富传承给下一代——这是造成社会不公平的根本原因。”
  李群马上接过陈一钊的话:“有道理!这使我想起了体育赛事。你看过体育比赛吧,它是不是一场生存斗争呢?说它是,那是因为它引入了生存斗争的种种规则;说它不是,那是因为它游戏色彩太浓了。姑且把它当作模拟状态下的生存斗争吧。只不过,这斗争虽是模拟的,但它却表现得异常逼真,特别是比赛的整个过程,它把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体现得淋漓尽致。在田径跑道上,大家从同一起跑线开始竞争;在球场上,双方的比分从零开始。枪声(哨声)一响,每个健儿都拿出自己的绝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胜者固然兴高采烈,败者也大多心服口服。虽然黑哨事件、兴奋剂事件时有发生,但总体而言,‘生存斗争’还是在公平环境下进行的。”

  李群有点激动起来:“此时如果规定某些人不必从起跑线上起跑,他可以站在跑道上起跑,或者规定某些球队先加分,然后再鸣哨开球,那么大家该如何评价这些比赛呢?毫无疑问,大家肯定会认为它荒唐至极。然而如此荒唐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却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由于人类立法规定财产可以继承,这样富家的孩子在这场生存竞赛中就占尽了先机,他们根据所继承财富的多少在跑道的不同位置上起跑,而所有穷人的孩子则只能站在起跑线上起跑,这公平吗?平庸者可以通过继承别人的财产从而获得生存,这怎么让人受得了呢?”

  他愤然把酒杯里的酒喝干。
  陈一钊:“这就是现在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是的,放眼全世界,人们之所以拼命地赚钱很大程度就是希望去世时能为儿女留下一点遗产,这是人类的本能,无论在哪儿都无可厚非。极少有人想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积蓄都花掉,一点都不留给后代,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捐献给慈善事业,更别说对自己的财产置之不理,留给其他什么人去瓜分了。这一为后代着想的无怨无悔的行为在经典经济学中找不到立足之地,人们确实在这样做,但经济学家们却无法解释人们为什么这样做。”

  李群:“是啊,自己赚钱自己花相对比较轻松,而赚钱留给儿女,那才叫拼老命。我看,我们国家应该对遗产课以……”
  说到这里,李群猛地抬起了手,想强调一下。恰好女服务员要跟他斟酒,他的手便扫到了女服务员的手。他还没说“重税”这两个字,就听见“啪”的一声,女服务员手中的半瓶酒掉在了地上。
  女服务员赶紧道歉:“对不起……”
  李群酒气上冲,正要发作骂娘。
  一抬头,发现女服务员长得还可以,立即转怒为喜。

  他笑着调侃女服务员:“小妹,你也真是,喜欢我就悄悄跟我说嘛,干吗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呢?搞得动静那么大,电闪雷鸣的,等一会儿回去太太要罚我洗丨内丨裤了。”
  女服务员想不到李群这么调侃她,一时窘在那里。
  嫂夫人瞪了李群一眼,然后转过脸朝女服务员说:“他说的是酒话,别理他!”
  李群也装腔作势,扮起老人样,安慰女服务员:“没事,小孙女,老爷爷我是开玩笑的!”逗得女服务员笑了起来。
  另外两个女服务员拿着扫帚走过来,把酒瓶碎片打扫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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