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煎熬:我在川大南门外开火锅店的故事》
第16节

作者: 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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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即便在我们县级医院的手术室,我也是最聪明的人”,简芳说,“那时候,手术室另外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护士,也很聪明,别人都说,我们两个,是全医院最聪明的两个女人。”
  随即,简芳又说了很多关于那个护士的事情。主要是一些她们医院里发生的故事。简芳觉得自己的故事挺有意思,说完之后,总要舒畅地笑起来,我也跟着笑。因为我觉得,简芳好像是我派在护士中间的一个尽职尽力的卧底,让我知道了许多护士间特有的内幕,所以当简芳用不那么自信的眼光看着我,柔声地问:
  “你们这些男的,会不会觉得我们女的挺麻烦?尽在背后互相说。”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以前夏潞大学毕业当了空姐后,也曾用相似的语气问过我相似的问题,不过一个谈的是天上的空姐,一个谈的是地下的护士,除此之外,多么相似。我不禁心中一痛,将简芳搂在怀里,低声说:“不,你们比我们男人少很多麻烦,你们比我们好多了。”
  就是在类似的罗里罗唆的闲聊中,简芳和我的感情与日俱增。我也越来越多地发现她身上具有无数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忠贞、勤劳、节俭,尤其最后一点,对我这种穷小子来说最为受用。
  比如我们去逛“家乐福”,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女孩子很容易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但简芳从来没有显示出强烈的购买欲。有时侯逛整整半天,所买的也无非是一支低价唇膏,或者一管便宜的口红,抑或一两斤普通水果。总的说来,简芳对我很好,除了在性方面放不开,作为女朋友,她的确无可挑剔。
  一次,深夜里我和她还在电话中卿卿我我。我小声咳嗽一声,立即就听到她在那边很焦急地问:
  “小鬼,你怎么了?”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亲昵的称呼我,那之后,“小鬼”成了她对我的专有称呼。
  (通过简芳的唠叨,我了解了护士们的生活)
  日期:2012-03-22 23:54:00
  20
  2006年3月底,我的“小煎熬”开张三个月之际,马前进专门带了许多成都诗人,到我火锅店聚餐。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咖啡馆举办“2006年成都春季诗歌沙龙”,但为了给我揽生意,马前进使出浑身解数游说召集人猛将兄,将咖啡馆之夜改成了火锅店之夜。

  那个晚上,他们沙龙讨论的主题是:“诗人的精神关照”。一开始,马前进就滔滔不绝:“诗人应该是具有批判意识的人,他们批判当权者,也批判一切看客,如果我们的社会是一片广袤的麦田,那么,诗人就是麦田的守望者;如果我们的人生是一艘船,那么,诗人就是船头的领航人。”
  他非常机智地篡改了普利策先生的名人名言,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坐下,正在这时候,简芳进来了。
  她的进来,立即使诗人们有了不小的骚动。马前进显然后悔自己的演讲进行得为时过早,失去了一个在美女面前展示才华的机会,不禁后悔莫及,惟有亡羊补牢,不甘寂寞地重新站起来:“我补充一句——只一句——船头的守望者,本质上也就是精神家园的守望者。”
  我差点把肚子笑破,但我忍住了。我感到,马前进和其他很多人一样,也变了,变得我几乎不认识了。
  太多的人啊,喜欢把一些名词生硬地链接起来,利用那些“大词”,让人堕入五里云中,进而捞取一些狐假虎威的赞扬和崇拜。我曾一直相信,马前进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曾经豪情满怀去大草原寻找郭靖轨迹的马前进,无论如何不该如此啊。
  但是,他偏偏也这样了,世界真的是一个神奇的机器,它可以改造任何人。
  更多的诗人被马前进的话激起了发言的欲望,个个蠢蠢欲动。只见猛将兄站起来,情绪激动,双臂在360 度范围内挥斥方遒,其长段长段的发言里,随时可以捕捉到比马前进更多的名人名言,和一些拗口的术语。

  话讲完了,我跟着大家很响亮地鼓掌。然后又有一个肥胖的家伙站起来,纠正猛将兄刚才谈话中的一个术语。于是先前的马前进再度站起来与他争辩。他们的口气越来越热烈,周边诗人们也开始络绎不绝地插话加入了讨论。
  这些可怜的诗人们,试图按照不同的话语组合方式来定义一个又一个术语,争执不下之后,他们就不可避免地讨论起了语言学,进而甚至进入了哲学的领域。猛将兄“唰”地从小书包里抽出了一本“卡尔维诺”,哗哗哗很响亮地翻到某一页读了起来。大家耐心地听完他的朗读,又自顾自地说开了每个人原先的话题。在足足三小时以后,诗人们似乎终于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不可能真正深入和沟通的。

  然后静了片刻,又有人开始讨论另一个比较与主题接近的问题:一个精神上不健全的诗人——比如爱玩女人的波德莱尔或者别的什么有吃喝嫖赌劣迹及其他猥琐行为的知名诗人——是否能够被称为优秀诗人?
  于是,有人开始定义什么叫“优秀诗人”,为了更完美地定义“优秀诗人”,又有人开始定义什么叫“精神健全”,于是大家东拉西扯不可避免地牵涉到了弗洛依德和庄子,猛将兄再次非常积极地站起来,一边用余光瞟着简芳,一边严肃地把中西不同的价值观做起了比较。在“哗哗哗”的掌声之后,马前进问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价值的标尺到底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

  到了这时候,一边观战的我、方纵及简芳,都笑了起来。
  方纵笑起来,因为他是我们这里面最年少多金的。在这个物质时代,拥有着货币堆积起的荣耀,他们,这些商人与政客的联盟,是这个时代的最大获利者,他作为获利者的一员,有一种从容的心境像看喜剧一样看着诗人们的悲剧,边看边笑;
  简芳笑起来,是因为她单纯,她觉得诗人们很神奇,充满了崇拜心理,她被诗人们的热情所感受,不断地微笑着,尽管她并不真能听懂。
  至于我笑起来,其实是兔死狐悲。我心里很清楚,我与所有这些诗人一样,完全不合时宜。这是一个乏味的时代。工业文明扼剜着诗歌的咽喉,无耻的重复和拷贝是置身于这个时代中的每个生命的弊病。
  那些自我标榜的诗人们,封闭在虚无的伊甸园中哼哼唧唧。虚弱的旋律在钢筋水泥的空间下没有了延伸的余地。却又自以为酝酿着一个个非常伟大的理想。然而,我又何尝比他们强半分?我发现自己真他妈是一个“三不象”:

  在我火锅店旁边的张培德等小生意人面前,我硬充知识分子,假模假式地装清高;
  在方纵等成功商人面前,我则以精神家园的守望者自居,时不时也搞点人文关怀;
  而在这些马前进等诗人们面前,我又缺乏对他们的认同,我眼里的“道德”是个无意义的东西,就如同女人占有了男人的眼睛之后又被男人占有,困惑而又无休无止,谈论“道德”如同谈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样毫无意义。
  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三不象”,我既无法混入世俗阵营,也无法溶入诗人之中,只好归于寂寞。我甚至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的人生,必将两头为难,两头落空。成为一个彻底的多余的人。
  这种预感使我的内心充满沮丧,等到诗人们深夜兴尽而散。我陪着简芳去了中华园。
  在上楼梯的时候,我就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进门,我就紧紧搂住她,仿佛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简芳没有说话,也没有问我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也搂住我。但当我狂乱地想褪去她的衣服时,简芳却突然推开了我:“雷燎,你不要生气,我不答应你那样,是因为觉得我们很难有未来……你真的爱我吗?你能保证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在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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