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最后道:各位爱卿,不以规矩无成方圆,能者上,庸者下。故三年为一考核节点,三次考核的综合分作为升迁黜免的唯一标准。希大家团结一致,再塑华夏雄风。
下面响起哗哗哗的热烈掌声,接着各官道谢,分头散出去府衙就职。
只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在静静的等待。
舜走下陛阶,站在他的对面,紧紧握住年轻人的肩膀道:禹,自古时事造英雄,我知道你绝不会令人失望的!
禹跪下,给舜叩了个响头,便径直出门而去。他坚毅的眼神已诉说一切,犹如当年的舜刚从森林中返回见到尧时一样。
禹的任务就是,治水。
日期:2009-08-31 19:41:04
3.4 治水
从偏门里踅出一个人影。
舜并没回头,却道:四岳,你是不是在担心?
四岳道:陛下,禹乃仇人之子,应斩草除根以免后患,纵有所不忍,饶其命即可,为何还赋予治水重任?且陛下宝刀既已尝血无数,又何必在一孺子身上而行妇人之仁?陛下若因对鲧的许诺而不便行之,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舜忽笑道:没想到四岳眼中也能有这么凶戾的杀气。
四岳立刻颤抖,慌忙跪下道:臣赤胆忠心,肝脑涂地而不惜,只愿为陛下分忧一二。
舜道:起来吧,你的忠心我岂不知?但你知道我为何对鲧许下那个承诺吗?
四岳爬起来,正在轻拍衣裳,听此话忽楞住,事情原来又比他想象的复杂。
舜转回身,盯住四岳道:因为我知道天下惟有禹能成治水之功。
四岳终恢复神智。他知道,他现在在政治。所以,他闭嘴。
舜果然道:第一,家族影响与个人天赋,禹现是天下最懂水工的人;第二:禹是唯一继承了鲧的经验的人,你该知道,用生命换来的失败经验比成功经验更宝贵;第三:这是最重要的……
舜忽诡秘一笑,才接着道:禹把洪水当成了唯一的杀父仇人,天下之决志,还有能超过报杀父之仇的吗?
四岳愕然道:看来他还年轻,不懂的政治斗争。
舜摇了摇头,略停顿道:不,只有对政治斗争最透彻了解的人,才知道连我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代号,他要真正报仇,必溯本求源,找到致他父亲被杀的根本原因,而并非徒然迁怒于举刀的刽子手。
舜嘴角动了动,忽又顺势化为神秘一笑,道:大智若愚,世俗何懂其髓?
四岳灰溜溜退出。说的你又不懂,干站着岂不受罪?
四岳也许更不知道,水患滔天,经年不息,人民流离失所,舜摄政后为什么一直置若罔闻,忙着拜亲、巡边、立法,杀人,举贤,而偏偏把攸关万民苍生的治水冷落在了最后?
何谓宁缺勿滥?
舜当然不会告诉四岳,他在焦急的等待禹成熟。我等了很久很久,这句话尧懂,舜懂,四岳不懂。
幸好,四岳只是一个执行型人才。
禹回到家后第一件事竟是拿出了一把镐头,一把藏了很久却打磨的很亮的镐头。然后他扛着镐头来到了羽山,一片荒草掩盖处,一冢坟茔若隐若显。
禹跪在坟茔前,涕泣道:爸爸,不除水患,我实无脸见你。二十年之志,全在此一举,成了,我日日来祭拜,不成,我陪你在九泉之下,总不会让你再寂寞。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
说完,他用镐头割破石指,在一块空白的绢上血书道:不平水患,天地难容禹为鲧子。
治水的思路禹已非常清晰。
他只需修订鲧一个缺点和一个疵点。缺点是太急于求成,疵点是不吃苦耐劳。太急于求成,才会上天盗宝;不吃苦耐劳,才会惧怕疏川挖渠。
有些事情分析不辛苦,做起来才辛苦。知道怎么做和知道去做是两码事。
禹回头望了望一个满脸泪痕却正紧咬着苍白嘴唇想努力不哭的女人。女娇,禹的妻子,刚结婚四天。
禹心头一酸,却决然的扛起镐头昂首而去。女娇挎着一个大包裹紧随其后。
出了门,禹向东,女娇却向西。
禹向东是为了治水,女娇向西是走向一个茅庵。禹花了三天时间为她新搭建的。
府邸已不再属于他们。那个承载着女娇四天新婚甜蜜和温暖的舒适而安逸的家。
禹已把所有家产悉数变卖,钱全部捐于治水。所以,她的妻子需要流落。
国家治水却并不缺钱。舜知,禹也知。
天下人备受鼓舞,他们看到了禹的决心。舜笑了笑,他更看见了禹的信心。
舜知道,又一个政治天才横空出世。甚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禹亲身走到洪泛区时,他还是被惊呆了。咆哮的浊水怒吼着翻着煞白的浪花,势不可挡,激溅千里,声如裂山开谷,稍有阻流,就急圈旋涡,哧哧不绝,势能蓄足,则狂啸而压,冲毁一切,湮灭一切。
水面上密密麻麻,顺流而下,时而盘转。乱七八糟泡至膨胀的各种腐尸、连根的大树、纠缠的枯枝叶、房梁、门板、衣服、被絮、锅盖、农车、烂稻草、半倾的船、惊恐的家禽、嗡嗡逃窜的水虫,在水面上相互碰撞激荡,夹杂着孤零零趴在树梢、蹲在屋顶的男女老少的惨烈呼救声,混成了世上最惨不忍闻的哀号。
没见过洪水的人想象不到有多么残忍,见过者无不潸然流泪。
除了禹。
他挥了挥手,脸色铁青的领着站在身后悲戕泪流的部下向上游走去。
每个人都握紧手中的镐头,他们发誓要大干一场,把河道拓宽,宽到能化解掉洪水所有的咆哮,让它像兔子一样温顺,只给人类造福,而不带来灾害。
到了上游水势稍缓处,禹却让每个人扔掉镐头,拿起铁锹。
他现在不要拓渠,而是筑坝。日日夜夜的筑坝。
和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当四岳把这个消息惊恐的告诉舜时,舜正在品茗,静静的听,像听一个故事样,脸上始终是安详的微笑。
四岳道:陛下难道不担心禹重蹈覆辙吗?
舜却反问道:治水该用河法?
四岳张口而出道:挖山,疏淤,拓渠。
舜笑道:不把水先堵住,这三项怎么做呢?
四岳立刻冷汗涔涔,他后悔没先用脑子想下后才问老板。舜却没看他,只悠悠道:鲧不会白死的,他儿子会更懂得怎样堵水。
四岳局促不安,身子不断后挪,想趁空禀回,舜忽盯着他道:爱卿,治水最佳方案是什么?
四岳大脑嗡一下茫然起来,显然不会是他刚说过的三种。看着舜轻摇的瓷杯,他竟灵光一闪,呼道:分流!
三年后,皋陶、契、弃、伯夷、夔、龙、倕、益等各来述职,功绩都是可圈可点,喜气洋洋。而惟有被寄予厚望的禹却一团糟糕。
洪水比以前更肆掠了。
这三年来禹一直在做两件事,筑坝,挖渠。渠尚未成,不曾分洪,而坝却时有溃败,水冲击而出,湮灭更深。
众人都为禹捏了把汗。而舜却丝毫没提及,帐在他心里很清楚。
当男人心中怀有梦想后,将变的勇敢而沉毅,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仇恨亦可。
禹心中即有梦想,亦有仇恨。
六年后,众官再来述职,各腾腾自得。而惟有禹,却丝毫无可赞之处,洪水依旧泛滥。
九年后,厚积而薄发,积跬步而行千里,天下方见禹之初功。大部分洪泛区水患得到了遏止和弱化。
九年来,禹拔山伐木,引渠疏流,劳身焦作,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面目黎黑,双眼凹陷。当他再站在舜面前时,舜几乎认不出他来,这还是当初那个躲在羽山哭泣的瘦削青年吗?
舜走来,紧紧握住了禹的双肩,像九年前一样。禹的眼神亦如九年前那样,只是多了点闪亮,这闪亮是一种感激之情。
感激信任,同志间坚如罄石的信任。
舜忽对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并不仅仅只是在治水。
禹立刻跪拜道:启奏陛下,微臣谨遵教诲,每输理毕一处水患,因其地久遭浸泡,淤积甚深,难植常谷,故请益为佐,予众卑湿之稻。以布陛下浩浩仁义于天下。
舜继续微笑,即没肯定也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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