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萧竹拿起天翼手机，按了几下，熟悉的旋律便回响于幽暗陈旧的屋子，提醒他们曾经有过的共同的岁月。这是一首老掉牙的革命歌曲，《十送红军》。借助3G网络和“爱音乐”下载，好一些的手机可保存成百上千首歌曲。为什么单单喜欢听这一首，不是浪漫，倒有些怪异了。音乐真是个好东西，让人为之动容，跟着笑、跟着哭、跟着发呆。尤其是现在，那歌词好似沙子镶在心上嵌在肉里。对于久历拆分重组的通信人来说，差不多是年年送战友、日日踏征程。而对于单身女人而言，看似励志的老歌寄托了别样的伤痛，果然，孔萧竹的眼圈红了又红。

　　巴立卓原打算聊聊孩子，如今大二了，下一步是准备考研、出国还是就业？看现在的架势，没必要谈了。他应该马上就走，免得节外生枝。趁着余音绕梁，他笑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想得太多，好好养病就是。”
　　“活着可真累啊!”孔萧竹突然又冒出一句，像自言自语。她大概因车祸受到惊吓，更显得有些神经质。
　　“是啊，真累。你我都这把年纪了，把公司当成一个消遣的地方吧。”
　　女人忽然煞白了脸，厉声道：“光挣钱不敬业，羞耻不羞耻？”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巴立卓咽了咽嗓子：“萧竹啊，人人只顾眼前，却不知再强大的巨人也会轰然倒下。职场靠不住的，我们不是神仙。”

　　“巴立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过去是，以后更是！”
　　巴某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厚着脸皮听着。他是来看望伤病员的，不是登门吵架来的，只有忍着。等前妻说够了，和颜悦色道：“萧竹啊，我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同行啊，还是朋友啊，你还是巴奢的母亲，对吧？”
　　“一个绿本子的离婚证，就是一块刻满了婚姻失败的墓碑！”
　　“前尘往事都过去吧。我走了，有什么事情就喊老三他们，不要客气。”
　　孔萧竹十分嫌恶地看看他，掸了掸左手。巴立卓讪讪往外走，忽听女人在身后叫他：“等等！”

　　他以为又将是一场风暴，女人却说：“咱们那老房子，一直空着，你把它租出去吧？”
　　“还是空着吧。你知道，当房东很操心的。”
　　旧宅人去室空，当年安装的IPTV是没人看了。松河网通曾是省内IPTV的试点城市，这玩意可点播可回放，相当于DVD+CATV。可惜，只推了千把用户就停办了。记得月视费30元，而一个机顶盒的成本在千元上下，扣除成本费用，还不够运维费呢。巴立卓出了楼梯口，三弟还在等他，指了指楼上问：“二哥，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跟她拉拉扯扯了二十年，什么酸甜苦辣都领教了，就是没尝过胜利的滋味。”
　　“说明你没力度。”老三不客气，洋洋得意道：“代销电话卡渠道这一块，赚钱倒是赚钱，但没有干工程来的快。挖管道放光缆、基站组装这些活儿，别人能做，我也能做。”
　　巴立卓哼了一声，秋风黑脸地去找自己的车。

　　日期：2011-09-17　13:49:26
　　5．谁啃骨头？
　　诚如老三所预见的那样，二哥去了林紫叶那里。林紫叶住在辽海花园小区，她的住所就是巴立卓的安乐窝。三弟执意要请他们吃饭，还开玩笑说：“地点随便你选，人随便你宰，好不好？”
　　巴立卓心里不舒服，越不舒服，越说不出哪里不舒服。他说：“宰你还不是踩豆腐？但今天不方便，有个哥们来松河了。”
　　“那有什么？两席凑成一桌算了，添双筷子而已。”老三这人不怕热闹，交朋好友是其强项。
　　巴立卓所说的哥们是小张，原供职于某著名通信设备制造商，后来离职下海，还是吃通信这碗饭，靠提供增值业务过活，业界称之为SP。小张这次故地重游，非为闲情逸致，而是要去德寿宫烧香问卦。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手机信息屡屡被曝涉黄，三大运营商纷纷宣布更为严厉的管制措施，或全部屏蔽或全停计费，乱七八糟的小SP们顿时断了生计。小张现在一筹莫展，急得满嘴起泡，却不知路在何方。

　　如约见面，点菜入席。巴立卓滴酒不沾，最近服药呢，林紫叶和董丽芹也只喝果汁。巴老三也不勉强，叫了一瓶白酒，跟新朋友小张对饮。
　　身处时光的隧道里，巴立卓和林紫叶都有点恍惚。转眼间，老三夫妇在松河混了十几年，他们变得面目全非。今天老三的装扮很酷，眼镜干净得像只有镜框，一身银灰色西装，比白领还白领。再看弟媳董丽芹，完全是另一个色系，一身青绿，仿佛刚刚破土的发芽葱。她系着古琦小丝巾，挺着丰满而柔软的胸脯，似乎在提醒你，作为一个有钱的女人是多么自豪。

　　小张抢着敬酒说：“久仰三哥大名，相见恨晚呐。”
　　巴老三眉开眼笑，“张老弟过奖了，老天有眼，大家帮忙。”
　　“三哥是商界精英，松河名人呢。”如此俗滥的甜言蜜语，当事者听了还是受用的，真难为小张了，说得出口。
　　“我老三能有今天，全靠二嫂罩着呀。”巴老三得意洋洋，顺便夸夸林紫叶。
　　“你哪个二嫂呀？孔萧竹也没少帮你。”正在与董丽芹低语中的林紫叶听了，笑盈盈地问，还瞄了一眼巴立卓。

　　巴立卓赶紧打岔：“你们两位商场达人，说说生意经吧。”
　　小张特谦虚，请三哥传经送宝。巴老三也不客气，打开了话匣子：“十多年前吧，我有个朋友是国信寻呼的总经理。”
　　“哎哎，别嘴上没个把门的。”巴立卓一听就急了，在任何场合，他都不希望谈论孔萧竹。
　　“你慌什么慌？让人家把话说完嘛。”小叔子所说的，正是林紫叶要知道的。
　　日期：2011-09-18　06:59:50

　　巴老三嘿嘿一笑：“那我就直说了，我那个朋友吧，其实也不是啥朋友。嗯，就是孔二嫂，有一天她跟我说，他们寻呼和联通合并了，叫我去开一个合作营业厅，卖无线座机。我哪敢呀，资金不足啊。她当时就说了，公司给一些政策扶持，领导家的亲戚朋友都做这个。”
　　小张尤为感兴趣：“最早的合作营业厅，是不是靠代收话费赚提成？”
　　“当时话费酬金是3%，卖一张手机卡提成50元。十年前手机还没普及，住宅电话打长途的也不多。所以，松河联通刚一成立，就推无线座机，免费安装，话机每部480元，打长途2毛5，市话1毛钱，这样的话费在当时算是很低了。”
　　林紫叶连连摇头：“用无线座机冲击固网运营商，政策是不允许的，通信管理局经常通报处罚的。”
　　巴老三没理这茬：“那时我们是合作制推广，永久性话费提成，每分钟长途提成1毛钱。客户打的越多，我赚的越多。第一年签的合同是永久性提成，话机每部赚100元。我就去跑集贸市场，挨家挨户地推广。这些商铺的长途电话比较多，没有初装费，也就是买个电话机子，我承诺：如不满意，一个月内可以退货返款。”
　　小张就问，“你这样的代理商那时能赚多少钱？”

　　这时董丽芹轻咳一声，皱皱描得很黑很细很长的眼眉，撅起了涂得很红很艳很亮的嘴唇。巴老三瞅了瞅老婆。犹豫了一下说：“我做的不算好，那年除了房租水电营业员工资，还剩20来万吧。”
　　两只杯子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都一仰脖子，干了。小张用纸巾擦擦嘴巴，再问：“第二年呢？你盈利多少？”
　　“没有第二年了，联通的政策总变，初一十五不一样。好歹有个营业厅支撑着，专门卖电话卡、贩手机号。”
　　林紫叶是行家，脸上笑心里想：前些年做移动联通代理的都发财了，其实赚的并非卖卡和话费提成的钱，而是赚了运营商的钱，亏了公司富了个人。可是渠道对于运营商太重要了，老三这样的代理商是大爷，谁都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