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病人往往是尴尬之事。说话不能太好听，以免让被探视者听出有喜庆的意思，被误会是幸灾乐祸；也不能说太沉闷的话题，言语太严肃，又会让病人忧虑自己的病情，加重心理负担。总之，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好；也不能不说话。要是一言不发，好像来医院不是心甘情愿，是不得已的应酬。这会让病人生气，违背探视病人的初衷。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模仿领导接待上丨访丨者的套路，“嗯，啊，嗯，今天天气哈哈哈……”

　　日期：2011-10-09　10:58:25
　　续上：
　　技术员小付机灵，在沉闷中接过话茬，“还是中医院好，病人少，清静，适合休养。茅工，你好好养病，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带领我们为人民服务，为国家修路！”其他同事也纷纷称道：“中医院条件就是好，住在这里养病是个不错的选择。”众人的话正好说到茅工心坎里，他也觉得自己果断转院是明智之举，“人民医院病人太多，乱糟糟一团！我住进去感觉浑身很不自在，就主动要求转到这里，就是为了图个清静。”

　　左总的手机正好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后对茅工说，“老爷子，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北京的医院，还是手术治疗妥当。我一个要好的同学在北京的大医院上班，他说椎间盘滑脱的保守治疗治标不治本，完全是浪费时间和金钱，还不如乘现在身体情况还好，赶紧做个手术，了断病痛！越往后拖，手术难度越大，也越危险。他刚才给我回了电话，要我把你的X光片给他快递过去，他找几个专家会诊一下，商量个治疗方案。等定好手术时间，我们再飞过去，半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

　　左总说得眉飞色舞。茅工显得波澜不惊，没有被“北京的手术”吸引，“就一个小毛病，何必小题大作去折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去北京太远，很不方便，我不会去北京做手术；万一要做手术，也在东州自家门口的医院做。”左总劝他说，“你这个病不能拖！你积年累月地在外颠簸劳累，万一腰椎滑脱，损伤脊髓，后果就严重了！还是做手术固定一下比较好！不作手术，太危险。”茅工直摇头，“听说这手术费用要20多万，这不是我这样一个工程技术人员能承受得起的！”左总点点头，表示同意茅工的说法。他沉默片刻，交代小付几个属下，“你们今天先回宾馆休息，我留下来照看茅工。你们晚上过来一个人替我。”他摆摆手，小付几个鱼贯而出。

　　日期：2011-10-10　10:00:08
　　续上：
　　左总蹑手蹑脚地去掩上房门，轻声对茅工说，“你去北京作手术的事情，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手术费你就别操心了，不用你出，也不用我自己掏腰包，由路桥总公司给出。我已经以其它名义，给上头打了报告，钱都已经批复下来了！”茅工理解左总的一番好意，就算他说的都是实情，也不能听任其摆布，他还是果断拒绝，“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不能沾你们这个便宜，给你们添麻烦。”左总苦口婆心地劝说，“茅工，你就不要固执了！我们公司决定这样做，既是为你着想，也是为我们自己考虑。你看看，这些年，我们公司在你的指导和帮助下，拿下不少工程，都是以优良工程交工，我们公司为此挣了不少钱，这里面的功劳至少有你的一半！远的事情还不说，就说前两天停工的事情，要不是你帮我抗住，顶住，我们还不得损失十几万？实际上，你这些年每年帮我们多赚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你身体好了，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一笔莫大财富！我们为你做这点儿事，报答一下你，是人之常情，你何必推辞？再说，这个费用的事情，是经过组织许可的正当途径，不是我个人歪门邪道的主张，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茅工还是坚决不依，“我治病的事儿就此打住，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我是为党和人民政府做事的，帮你们多赚一些钱，是应该的，是分内之事！”左总急得脸红脖子粗，他善意地提醒茅工，“这是个机会啊，老爷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你千万别错过了！”茅工还是不领情，“我是国家干部，真要到做手术的那一天，国家和政府会管我的，也不会让我自掏腰包的，你放心！”左总直摇头，国家是个虚无的概念，政府更靠不住，老爷子怎么就这么古板？他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这次被检查组抓了典型，要不是你替我说话，我这项目经理就被撤了！我欠你的，茅工。”他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信封，塞进茅工枕头之下，“这是一点儿小意思，你一定要收下！”他不等茅工拒绝，就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我有事先去忙，回头再来看你！”茅工手腕还被输液器绑着，动惮不得，只好“喂、喂”地干喊几声，也是于事无补。

　　信封沉甸甸的，像一块石头，从此压在茅工心头，挥之不去。我是替党和政府做事，怎么能拿别人的钱？钱是上交给东州公路局的纪委，还是交给咨询公司的领导？话又该怎么说，明说是路桥总公司给送的？出卖左总这样一个好人，显然不合适；但是，不把问题交待清楚，纪委的领导也不会相信。不说行贿人是谁，组织就无法证实自己的说法，领导会以为自己刻意对组织隐瞒，是另有所图。“怎么和组织交待？”茅工坐卧不安。

　　旧痛未去，心病又至，煞是煎熬，茅工整个通宵没有合眼。
　　主治医生查房，发现茅工不仅眼圈又黑又大，眼袋肿胀得和猪尿泡一样闪亮，神情也像个痴呆患者，以为他病痛加重，“保守治疗方法见效慢，你要心情放松！过上一段时间，腰腿痛的症状就会明显减轻。”茅工说睡眠不好，不是因为腰腿痛，要求医生给开安定片。医生满足了他的要求，“安眠药我可以给你开，但主要还是心态要好！不要紧张，睡眠自然会好起来。刚入院的病人，出现失眠症状很正常。”

　　安眠药治不好茅工的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再高明的医生，开不出治疗心病的处方。
　　日期：2011-10-10　10:44:57
　　杨政委第二天也出现在茅工病房。司机小王将手中提的鹿茸和人参递到茅工手上，声情并茂地说：“这两棵野山参是战友从东北老家带过来的。你看看，个头多大，都长出人形了！没有千年，至少也有七八百年了吧？政委一直舍不得吃，说是专门留给你，准备过年时拿给你的，现在正好用得上；鹿茸是战友在阿尔泰执勤时搞的，还很新鲜，割下来还不到两天！你看是泡酒，还是炖了吃？你要是想泡酒喝，我现在就去给你打酒泡上。”小王表现得和小品演员黄宏上春晚一样兴奋和激动，大舌头搅拌泛起的口水，像元宵节的烟花一样喷发四溅，险些喷到茅工脸上。茅工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都是好东西，好东西！让你们费心了，谢谢政委！”杨政委客套说，“茅工，谢啥呢！要谢，我们还得感谢你！”

　　小王说罢，就要出去打酒。茅工伸手阻止，“先不忙这个，不着急。”小王随机应变，又问，“那我先给送家里去。是放冰箱，还是让阿姨给你炖上？”茅工还是摇头，“先不管它。”小王有些急了，手足无措。杨政委示意他下楼去等候。
　　小王的发言和表态，相当于唱戏的过门，正式说唱轮不到他，要由杨政委拉开，“茅工，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茅工点点头，“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就是来休养一下。”杨政委四下张望一番，说中医院条件简陋，设备有限，基本上是乡镇医院的档次，住在这里是白花钱，还不如转到空军医院或是陆军总院去治疗；要是茅工想转院，他打个电话就可以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