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足有一丈多高,二尺多厚,因为年头久了,墙根儿受风雨侵蚀,剥落而松动的原因吧,这面大墙忽然倒塌了,把我们姐弟几个全压在下面。当时村民们都在往地里送粪施肥,大街上过往人车不断。人们听到几声小孩的惊叫,呼通一声,就赶快一拥而上。用镐刨,用手搬土块儿,很快先把我哥救出来,又把大姐救出来。幸好哥姐姐都只受了点皮外伤。这时人们又把我从一个大土块儿下抠出来,我已经窒息了,经大家一阵抢救才缓过来。
人们刚要送一口气,再清理土堆的时候才发现我二姐已经被大土块儿砸碎了脑壳,再也活不过来了。
父母亲悲恸欲绝。乡邻们也为之惋惜。大家苦苦劝慰我的母亲,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死去的固然可惜,但是还有这么多活着的需要你去照顾和抚养。母亲很听劝,也只能尽快从悲恸中解脱出来,去维持这凄苦难熬的日子。
【第三章饥饿】
一转眼,冬去春来,四月间,母亲又生下了我三弟。这个顽强的小生命,一来到世上,就经受着饥寒交迫的磨难。月子里的母亲不要说营养品,就连吃粮都快断顿了。营养不良,没有奶水,母亲望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心酸又无奈。有热心肠的邻居不时给送点儿小米面儿糊糊,喂喂还没满月的孩子。命是保住啦,可是人家也只能解一饥而不能管百饱哇。
父亲对母亲说,“我惭愧呀,让你和孩子受苦了。我不能在家陪你们了,得去弄点粮食回来,咱们还得活下去呀。我出去不会太久,你们放心在家等着我。”第二天,父亲就出门儿去了。
已到盛夏时节,父亲穿着补丁罗补丁的衣裤,被太阳烤得汗淋淋的。他一边赶路一边琢磨,到哪儿去求,到哪儿去借呢。不知不觉来到江边,找到船家坐船过江后,父亲一想,这离丈人家才十几里地了,先到那边儿去讨个脸碰碰运气吧。父亲加快脚步,十几里路一个时辰就到了。
我的姥姥家也是个大佃户。姥姥已经过世,姥爷身边有我四个舅舅,加上舅母们,表哥表姐们,加起来有二十几口人。一家人靠种地,农闲时打零工过活。由于勤俭持家,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土改时也幸运地没受到什么冲击。这样,就比我家当时强多了。
大舅母接待了父亲。听父亲说明来意后,大舅妈面露难色说,“妹夫哇,我们知道你家目前的困境。按说人到难处,亲戚本该全力帮忙,可我这一大家子过的也不宽裕呀。眼下的口粮也呼不了几天了,还愁没钱买呢。看看不要你再到别的亲戚家去转转吧,实在是对不起呀!”
父亲默默地离开姥姥家,又走了几十里路去了香油屯儿一家姓刘的远房亲戚家。
进院后,父亲看到东西厢房住满了国民党大兵(当时,我家住的江东是解放区,而江西这边是国统区)。
父亲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倒霉闯到这个地方来了?他转身想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呼拉上围来几个哨兵,揪住父亲的脖领子问,
“你哪儿的?”
父亲说,“江东新立屯儿的”。
”你肯定是共产党的探子!”
一通拳脚之后,大兵们把父亲押送到营房交给营长。营长怒视父亲片刻,抄起马鞭子一顿劈头盖脑地猛抽,反复讯问逼供。父亲坚持辩解,这营长正要再扬起鞭子时,外边进来一个当官儿的。(待续)
日期:2012-04-11 23:49:04
大兵们管当官儿的叫王团长。王团长打量了一下父亲,说“哎呀,这不是老高大哥吗?怎么到这儿来了?”父亲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王团长立即下令说,“赶快给高大哥松绑!我和大哥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他祖祖辈辈都是本份农民,土改时还挨过共产党的斗,家被分得一无所以,怎么可能是共产党的探子!真是笑话!”那营长一听,立即给我父亲松了绑,还摆酒给我父亲压惊。
酒席间唠得很投机,营长执意让父亲随他们一起走,还提前发了饷钱让父亲托人捎回家买粮食。父亲盛情难却,就答应留下来了。
晚上父亲翻来覆去睡不着哇,一想到要扔下老婆孩子和尚不足百日的幼儿,他就万分的不舍。更何况,父亲早听说,当时共产党尽管装备不如国民党精良,可是已经连续打了好几场大胜仗,自己万一跟了国民党去了,不是等着当个败兵吗。
父亲连夜溜出营房,摸黑跑到松花江边,找到一支没有桨的小木船,就手划水,逃回了江东。
父亲到家时天已经亮了。他向母亲讲述了几天的经过。母亲为他选择当逃兵,回家与亲人团聚而高兴,也很感激。
第二天,父亲到集市上拿饷钱买了点儿米面。母亲做了一顿在我们看来不亚于御宴的饭菜。六十几年过去啦,我仿佛还能闻到那饭菜的香味儿,还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发出的阵阵欢声笑语,还能想起那间巴掌大的小土房里充满的爱意和亲情。
日期:2012-04-13 10:05:26
【第四章 故土】
此时已经是四八年夏天了。土改之后,农民们都 到了自己的土地, 有的家庭没有壮劳力,就要临时雇佣短工。
我家没有土地,父亲就每天出去给人家打短工挣钱养家:夏天铲地,秋天收割,冬天打场。挣的工钱将就着供一家人的柴米油盐。一晃,就到年底了。
草草过了个年,正月里,老家来了亲戚看望我们。小房太小,屋里容不下几个人,亲戚们就在场院里蹲着唠了一会儿,也没能吃顿饭。临走时,亲友们对父亲说,“看你们现在这样,在这里生活太难了,要不你们还是回咱们江西老屯儿吧。咱们一家一户的亲属多,大伙帮你度过这个坎儿。等孩子大了,也就好了。”
亲属们走后,父亲同爷爷奶奶商量了一下,决定回江西老屯儿去。二月里,松花江解冻开江,一家老老小小,背着挑着简单的行李,渡过松花江,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故乡,岗子屯儿。
族人亲属们热情地迎接了我们,听说我们这些年的情况们都不禁一阵唏嘘。族人中有个心直口快的热肠子人,我的三婶。她性格豪爽大方,在族人中很有威望。她当即对我父母说,“大哥大嫂,你们不用愁,有亲戚们在,天塌不了!眼下先在我家迁就几天,我跟弟兄们明天就给你们盖个小房先住着,等以后缓一缓,再盖几间像样儿的大房子!”
亲戚们凑了些门窗木料,大家一齐帮忙脱坯打墙,几天后,两间小房儿就盖起来了。
搬家的那天,父亲母亲置办了简单的酒菜招待了大家。席间,大家又商量好每家每户都拿出几分地给我家,一共凑了十二亩地,还凑了点简单的小家具和种子。开春儿时,大家帮我们把地耕好种上。就这样,在乡亲们古道热肠地帮助下,我们新的农耕生活开始了。
日期:2012-04-13 11:38:45
此时是1949年。大姐14岁,大哥11岁,都能帮父母干些简单的农活和家务活了。这让父母亲很欣慰,感到日子有些盼头了。
秋天到了。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也在田间喜悦地忙着秋收。看着收获 的五谷杂粮,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如果明年再有这样的收成,我们很快就可以盖房子买马拴车了!
50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气候特别好。父亲和爷爷商量着,又从别人家租了十亩地种。加上亲友们捐助的十二亩,我家有两垧多地了。借亲戚们的牛马犁杖,很快把地播种完了。过了两天,一场春雨从天而降,地里的小苗破土而出,长势喜人。紧接着就夏锄了。一家人起早贪黑忙了一个多月后。锄完了自家的地,父亲又去外边打了些日子短工,挣了点儿钱给爷爷奶奶买了点儿好吃的,又给孩子们添了几件衣裳。地里的庄稼抽穗拔蓼儿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憧憬着今年的好收成。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刚吃完早饭,忽然听人大喊:“大壕开口子啦!涨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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