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有如五雷轰顶,目瞪口呆。孩子们却嚷着要支看大水。父亲和爷爷领着哥哥和我,一路来到江边青山口大壕上,放眼一望,一片汪洋。通红的高粱金黄的谷子全被淹没在大水下。眼看着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倾刻间化为乌有,很多乡亲们不禁痛哭失声。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大自然太神奇了,也太残酷了!
洪峰居高不下,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撤下去。接近成熟的粮食在水里泡得已经腐烂变臭了。我们到地里拿回家一点儿,试试喂喂鸡和猪,连它们也不吃了。
看来这一年彻底绝收了。我家和所有的乡亲们一样,被一场大水淹懵了,一下子就蔫了。
日期:2012-04-13 12:25:31
【第五章迁徙】
直到入秋,乡亲们才慢慢缓过来,开始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起,策划以后的生计。屯里老李家有个叫李家贵的儿子在黑龙江一个叫玉泉的小镇定居。这天也回到老家,在大街上跟乡亲们闲聊,看到大家一筹莫展,他安慰说,”大家别发愁啊,大水淹得固然可惜,可是还得打起精神想辙呀。今年涨大水,来年不一定还涨,庄稼不收年年种嘛。要是真有不愿意种地的,就跟我去玉泉,那块儿厂矿多,招工的多,不愿意当工人,可以买马拴车拉脚儿(注:跑运输),也不少挣钱。到外边闯一闯,路是越走越宽哪。有愿意去的找我,三两天之后咱们一块儿走”。
父亲活心了。回来跟母亲,爷爷奶奶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跟李家贵去玉泉拴车拉脚儿了。爷爷奶奶,母亲,带着我和三弟在家留守,父亲带着大哥大姐先去安家,找活儿,等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
三天后,父亲和哥哥姐姐就随着李家贵来到玉泉。李家贵帮忙筹钱买了车马,租了房,又托人去建材厂给父亲找了运石头的活儿,姐姐去石场挑土毛,哥在家做饭。
父亲每天赶着马车去石场,把一块块百十来斤的石灰石搬装上车,送到石灰窑,卸下装进窑里,一天往返装卸二十几车,成天汗流浃背的。夏天可以光着膀子干活,冬天就不行了,穿的棉袄里头呱呱湿,外面挂一层冰霜,晚上回家必须生火烤干,第二天接着穿。虽然艰辛,可为了担当起一家顶梁柱的责任,父亲咬牙撑了下去。
大姐的工作是挑土毛,也就是把采石场掌子面外表的土毛挑到百米外的空地云。每一挑土有百十来斤重。姐虽然才十五六岁,但体格很好,高高的个头,结实的身板儿,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不比成年人弱。一起干活的几十名女工交口称赞,同时也暗暗为她捏了把汗,毕竟岁数太小了啊。
那时的矿上,没有任何机械,所有劳作都靠人们双手及肩挑背扛。年少的姐姐长年累月承受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慢慢消瘦下去,时常咳嗽不停,很快就干不了活儿了。父亲只好让哥哥留在玉泉照顾车马和那个临时的家,自己把姐姐送回了老家。
看到姐姐,一家人都怔住了。走时那个丰满俊秀的大姑娘,不到一年怎么就变得面目青黄,有气无力,走路都直打晃了呢?家里人懊悔不迭,百感交集,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父亲本打算年底就把全家一起接到班泉团聚的。而现在,父亲只好把一年打工攒下的钱都留下来给大姐治病,第二天就又含泪启程了。一家团聚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日期:2012-04-13 21:57:14
父亲走后,爷爷开始四处寻医问药,给大姐治病。那个年代,整个国家医疗条件相对落后,更别提我们那个封闭落后的小地方。爷爷领着大姐云了几个附近集镇,几个中医把脉诊断后,说是痨病,很不好治,差不多算绝症了。大夫还是给开了些药。回来煎汤服用了几个月,亲戚朋友也送来了很多偏方,可是仍不见好转,大姐也越来越消瘦了。
后来听说几十里外五家子镇有个学过西医的费大夫,母亲领着大姐又去找费大夫。人家一看就说,“唉呀,这个肺结核啊,长期注射西药是可以治愈的。可是这药是外国进口的,特别紧缺,咱们这里没有哇,你拿着药方去大城市里托人碰碰运气吧。”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大城市里能买到这药啊,再说就是知道,又哪能负担得起啊?母亲默默地揣起药方,让大夫给开了几味中草药,领着大姐回家了,继续喝草药,尝试各种偏方。
进了腊月,父亲托人捎回点钱,说给家里办年货,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在外边趁年关挣点钱,准备来年春天把家搬到那边。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的四弟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虽然家徒四壁,贫病交加,可是有众多乡亲的关照,孩子大人都很太平。爷爷奶奶看到又多了个虎头虎脑的大孙子,高兴得不了了。姐姐的脸上也拂去病态,露出了笑容。
老弟的降生,和父亲即将接我们过去团聚的希望,给这个新年带来了几分喜庆。年三十儿早上,还坐月子的母亲不顾家人的劝阻,亲自下厨做了供菜供饭,蒸了维妙维肖的十二生肖馒头,来祭奠祖先,祈求祖先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和睦团圆。爷爷把精心保管的家谱悬挂出来,又领着我打着灯笼迎接财神喜神。
年夜饭吃饺子,那顿饺子真让我难忘啊。母亲在拌饺子馅儿的时候,我扒在盆沿儿上闻了一下,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妙香味,钻到我鼻子里,又咽到肚子里,久久不能忘怀。六十多年过去了,每逢家里包饺子,我都仔细地品味,可是再也闻不到那种奇妙的香味儿了。
转眼春暖花开,父亲托人捎信说,活太忙离不开,不能亲自回来接我们了,让爷爷领我们去玉泉。于是我们欢天喜地地收拾好家里这点简单的行囊,跟乡亲们交接完往来帐目,一一道别,就坐马车赶到四十里外的三岔河火车站,登上了开往玉泉的火车。
第二天到达玉泉镇,爷爷一路上向人打听父亲给我们的地址,领着我们走了二里多路,走到一条顺镇中央穿过的小河边上。
河上架着一座年久失修的小木桥,人一上去桥就颤巍巍地咯吱咯吱直响,桥底下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爷爷背起三弟,母亲抱着老弟,姐姐领着我,一家人小心翼翼地过了桥,又上了一道小山梁,找到了我们的新家。
叫开门后,哥哥飞快地跑了出来,大声叫了声“娘”,又叫了声姐,就扑到爷爷怀里哭了起来。爷爷拍着大孙子的脑袋,也不禁老泪纵横。
进了屋我好奇地东看西看。这是三间老草房,中间是堂屋,是客厅也是厨房,东西两间屋各有两铺火炕。爷爷说这叫南北坑。我打生下来还没住过这么宽绰的房子,兴奋得不得了。
中午,父亲赶着马车回来了。一家人迎出去,看着父亲卸完车,再一起走进屋。父亲问候了几句就招唤哥哥说,“晌午了,快收拾桌子吃饭吧”。哥哥痛快地应了一声,就麻利地摆好桌子,端上稀饭和他蒸的馒头。大家一看,这馒头黑不溜秋的又亮又硬,不禁都笑得前仰后合。父亲说,“嘿,笑啥,这一年多呀,我们爷儿俩差不多净吃这样的干粮了,实成,又抗饿!”大家又笑了。母亲悄悄地侧过身去,擦了半天眼睛。
日期:2012-04-13 22:45:34
【六、团圆】
一家人安顿下来, 开始了新生活。爷爷想出去找点活干,贴补家用。刚好父亲认识的一个朋友叫马元龙的,老婆跟人跑了,他要出去找,可是没有路费钱。他有两垧地,种的杂粮,小苗都出齐了,长势很好,还有一个小木轮车,两头牛,想一起卖给父亲。父亲觉得很便宜,爷爷正愁没啥干的,也赞成买下来。于是当场成交了。
第二天早上,爷爷就迫不及待地领着哥哥和我去看了地。走了七八里路,走到一片小山坡前,爷爷告诉我说到地方了。我看到好大一片坡地,紧挨着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心想,这地方应该不会发大水了吧。爷爷前前后后地端详着地势,又看了苗情,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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