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父亲到集市上拿饷钱买了点儿米面。母亲做了一顿在我们看来不亚于御宴的饭菜。六十几年过去啦,我仿佛还能闻到那饭菜的香味儿,还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发出的阵阵欢声笑语,还能想起那间巴掌大的小土房里充满的爱意和亲情。
此时已经是四八年夏天了。土改之后,农民们都 到了自己的土地, 有的家庭没有壮劳力,就要临时雇佣短工。
我家没有土地,父亲就每天出去给人家打短工挣钱养家:夏天铲地,秋天收割,冬天打场。挣的工钱将就着供一家人的柴米油盐。一晃,就到年底了。
草草过了个年,正月里,老家来了亲戚看望我们。小房太小,屋里容不下几个人,亲戚们就在场院里蹲着唠了一会儿,也没能吃顿饭。临走时,亲友们对父亲说,“看你们现在这样,在这里生活太难了,要不你们还是回咱们江西老屯儿吧。咱们一家一户的亲属多,大伙帮你度过这个坎儿。等孩子大了,也就好了。”
亲属们走后,父亲同爷爷奶奶商量了一下,决定回江西老屯儿去。二月里,松花江解冻开江,一家老老小小,背着挑着简单的行李,渡过松花江,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故乡,岗子屯儿。
族人亲属们热情地迎接了我们,听说我们这些年的情况们都不禁一阵唏嘘。族人中有个心直口快的热肠子人,我的三婶。她性格豪爽大方,在族人中很有威望。她当即对我父母说,“大哥大嫂,你们不用愁,有亲戚们在,天塌不了!眼下先在我家迁就几天,我跟弟兄们明天就给你们盖个小房先住着,等以后缓一缓,再盖几间像样儿的大房子!”
亲戚们凑了些门窗木料,大家一齐帮忙脱坯打墙,几天后,两间小房儿就盖起来了。
搬家的那天,父亲母亲置办了简单的酒菜招待了大家。席间,大家又商量好每家每户都拿出几分地给我家,一共凑了十二亩地,还凑了点简单的小家具和种子。开春儿时,大家帮我们把地耕好种上。就这样,在乡亲们古道热肠地帮助下,我们新的农耕生活开始了。
此时是1949年。大姐14岁,大哥11岁,都能帮父母干些简单的农活和家务活了。这让父母亲很欣慰,感到日子有些盼头了。
秋天到了。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也在田间喜悦地忙着秋收。看着收获 的五谷杂粮,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如果明年再有这样的收成,我们很快就可以盖房子买马拴车了!
50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气候特别好。父亲和爷爷商量着,又从别人家租了十亩地种。加上亲友们捐助的十二亩,我家有两垧多地了。借亲戚们的牛马犁杖,很快把地播种完了。过了两天,一场春雨从天而降,地里的小苗破土而出,长势喜人。紧接着就夏锄了。一家人起早贪黑忙了一个多月后。锄完了自家的地,父亲又去外边打了些日子短工,挣了点儿钱给爷爷奶奶买了点儿好吃的,又给孩子们添了几件衣裳。地里的庄稼抽穗拔蓼儿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憧憬着今年的好收成。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刚吃完早饭,忽然听人大喊:“大壕开口子啦!涨水啦!”
大人们有如五雷轰顶,目瞪口呆。孩子们却嚷着要支看大水。父亲和爷爷领着哥哥和我,一路来到江边青山口大壕上,放眼一望,一片汪洋。通红的高粱金黄的谷子全被淹没在大水下。眼看着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倾刻间化为乌有,很多乡亲们不禁痛哭失声。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大自然太神奇了,也太残酷了!
洪峰居高不下,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撤下去。接近成熟的粮食在水里泡得已经腐烂变臭了。我们到地里拿回家一点儿,试试喂喂鸡和猪,连它们也不吃了。
看来这一年彻底绝收了。我家和所有的乡亲们一样,被一场大水淹懵了,一下子就蔫了。
日期:2012-05-08 22:00:40
【四、 迁徙】
直到入秋,乡亲们才慢慢缓过来,开始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起,策划以后的生计。屯里老李家有个叫李家贵的儿子在黑龙江一个叫玉泉的小镇定居。这天也回到老家,在大街上跟乡亲们闲聊,看到大家一筹莫展,他安慰说,”大家别发愁啊,大水淹得固然可惜,可是还得打起精神想辙呀。今年涨大水,来年不一定还涨,庄稼不收年年种嘛。要是真有不愿意种地的,就跟我去玉泉,那块儿厂矿多,招工的多,不愿意当工人,可以买马拴车拉脚儿(注:跑运输),也不少挣钱。到外边闯一闯,路是越走越宽哪。有愿意去的找我,三两天之后咱们一块儿走”。
父亲活心了。回来跟母亲,爷爷奶奶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跟李家贵去玉泉拴车拉脚儿了。爷爷奶奶,母亲,带着我和三弟在家留守,父亲带着大哥大姐先去安家,找活儿,等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
三天后,父亲和哥哥姐姐就随着李家贵来到玉泉。李家贵帮忙筹钱买了车马,租了房,又托人去建材厂给父亲找了运石头的活儿,姐姐去石场挑土毛,哥在家做饭。
父亲每天赶着马车去石场,把一块块百十来斤的石灰石搬装上车,送到石灰窑,卸下装进窑里,一天往返装卸二十几车,成天汗流浃背的。夏天可以光着膀子干活,冬天就不行了,穿的棉袄里头呱呱湿,外面挂一层冰霜,晚上回家必须生火烤干,第二天接着穿。虽然艰辛,可为了担当起一家顶梁柱的责任,父亲咬牙撑了下去。
大姐的工作是挑土毛,也就是把采石场掌子面外表的土毛挑到百米外的空地云。每一挑土有百十来斤重。姐虽然才十五六岁,但体格很好,高高的个头,结实的身板儿,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不比成年人弱。一起干活的几十名女工交口称赞,同时也暗暗为她捏了把汗,毕竟岁数太小了啊。
那时的矿上,没有任何机械,所有劳作都靠人们双手及肩挑背扛。年少的姐姐长年累月承受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慢慢消瘦下去,时常咳嗽不停,很快就干不了活儿了。父亲只好让哥哥留在玉泉照顾车马和那个临时的家,自己把姐姐送回了老家。
看到姐姐,一家人都怔住了。走时那个丰满俊秀的大姑娘,不到一年怎么就变得面目青黄,有气无力,走路都直打晃了呢?家里人懊悔不迭,百感交集,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父亲本打算年底就把全家一起接到班泉团聚的。而现在,父亲只好把一年打工攒下的钱都留下来给大姐治病,第二天就又含泪启程了。一家团聚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父亲走后,爷爷开始四处寻医问药,给大姐治病。那个年代,整个国家医疗条件相对落后,更别提我们那个封闭落后的小地方。爷爷领着大姐云了几个附近集镇,几个中医把脉诊断后,说是痨病,很不好治,差不多算绝症了。大夫还是给开了些药。回来煎汤服用了几个月,亲戚朋友也送来了很多偏方,可是仍不见好转,大姐也越来越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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