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姑娘弄得丨警丨察很头疼，打不得骂不得，“花头”抓走了，没人做饭，他们还要一日三餐往这里送盒饭。不理她们，她们自己在这里又玩又闹，一理她们，哇地哭成一锅粥！
　　康康又到派出所见了“花头”，“花头”一副老实巴交农民的模样，但是不怕丨警丨察不怕记者，一张嘴能说会道。
　　“我们犯什么法了？我们是积德做好事，你去我们老家萍乡问问，谁家不感谢我们？我们出来，地有人种，房子有人照看，狗有人喂，我们过年时回去，家家都送腊肉腊鱼！”

　　“小姑娘一天能卖多少花？你给她们报酬吗？”康康问。
　　“当然给。只要卖了花，我每天给她们两块钱，小姑娘不能给太多钱，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在家她们都是赔钱货，现在我每月还给她们家寄两百块钱，她们可以供哥哥弟弟上学，不是和政府搞的希望工程一样吗？”
　　“有人说小姑娘如果没有卖出去花就要挨打，是吗？”
　　“打几下屁股是有的。她们在家谁不挨打？打得比这凶得多！农村的孩子没有城里的娇贵，爹妈拖到扁担是扁担，拿到凳子是凳子，我们这几下算个啥！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不是亲就是邻，我们就拿她们当自己孩子教。”
　　丨警丨察一旁见“花头”说得头头是道，显得记者有气无力，便上前助威：“你们还有理了！这些都是未成年人，你们是犯法知不知道？这些女孩这么小就纠缠人家找人家要钱，长大还得了！小时候卖花，长大了就会**！”

　　男“花头”见丨警丨察来势汹汹，便双手抱头不再说话，女“花头”却不示弱，她一仰脖子说：“丨警丨察同志怎么这么说话？卖花也好，**也好，将来看她们的造化。有钱谁愿意去卖？”
　　这次采访和康康的想象有很大出入，她以为这些孩子被“花头”所逼，每日蹂躏摧残，受尽折磨，听他们这一说，觉得这稿子角度要重新构思了。临走时，她问丨警丨察会怎么处置“花头”和卖花女，丨警丨察手一摊说，多半是一起遣返回家，过几个月再来；来来去去，老子烦了，就他妈再把“花头”拘起来！
　　康康离开办公室，走到城西派出所院子里，一辆公丨安丨牌轿车从外迎面开来，康康避让到路边，那车又追到她身边，康康正想谁这么霸道，轿车却在她身边停下了，车门一开，一个人冲她大喊一声：“康康！”这个人是张晓蓉。
　　从应聘时在《蓝岛晚报》见过一面，康康再也没有见过张晓蓉，听小万说她在电台混得不错，连周末部订报也要托她帮忙，能量很大，但几个月就能混上车开，而且是挂公丨安丨牌的车，康康还是觉得意外。
　　车是周局长给张晓蓉的补偿，周局长从银梦大厦出来，看见插在自己车窗上的名片，知道张晓蓉生了气，但张晓蓉没有公开发作，还算懂事。在他交往的女人中，张晓蓉是唯一可以上台面的，漂亮能干，伶牙俐齿，更重要的她还是媒体的记者和主持人，带到哪里都不跌份。第二天周局长便请张晓蓉吃西餐，西餐厅有情调，又安静，一男一女坐在那里就会有点情意绵绵的样子。

　　张晓蓉见了周局长就开始使性子，说话也夹枪带棒：“干嘛请我吃饭啊，那个波霸没来？不会又让我当电灯泡吧？”
　　“晓蓉不会也吃醋吧？哈哈，波霸哪能跟你比啊！”周局长陪着笑说。
　　“人家又风*，波又大，我哪能跟人家比啊。”
　　“也就是玩一玩嘛，男人长了个臭东西，见了肥肉就想往上拱，玩过就扔到床上了，不能认真哦。”
　　“是你不能认真还是我不能认真？”
　　“都不要认真都不要认真。我老周还是老周，你晓蓉还是晓蓉，我们俩该吃饭还吃饭，该睡觉还睡觉！”

　　“我就该随叫随到？我又没车，你也没有每次都接啊，一说到就十万火急，你不知道我站在马路边打车多难，招这个不停，招那个也不停，像个叫花子！”张晓蓉很自然就扯到车上面来了，她早就盘算好了，这次要弄辆车开，而且是公丨安丨牌。
　　张晓蓉的盘算毫不过分，周局长从局里调辆车给她开还不容易吗？几天后，张晓蓉就神气活现开着车出现在蓝岛街头了。
　　张晓蓉看见康康很亲热，她从头到脚把康康打量一遍，说：“你黑了好多啊，又瘦，是不是很忙啊？”
　　康康来不及回应，就被她拉着手往楼里走：“你是来采访卖花女的吧？我也是啊。中午一起吃饭吧，派出所今天请客！你等我拿个材料就走，很快！”
　　康康很奇怪：“有材料吗？我刚才采访没听说有材料啊。”
　　“不是不是，是我来之前打电话让他们写了个简单的情况介绍，这样我就不用采访了，拿了材料就走，一会吃饭时录几句所长的话就好了。”
　　正说着，派出所所长迎出来了：“晓蓉记者，你好你好！我一看见你的车就赶快下楼了！”

　　“材料写好了吗？”张晓蓉问。
　　“写好了写好了。”所长递过一张纸来。
　　张晓蓉接过纸看了一眼，说：“既然写好了，那我就不上去了。你说个地方，我们直接去饭馆，一会儿在那里录音吧。”她拉了一把康康说，“走吧走吧，待会儿你还可以采访一下所长和局长，他们局周副局长也要来吃饭。”
　　康康对今天采访的素材心里没底，当了几个月记者，她逐渐熟悉了新闻报道的套路，“花头”的话，小姑娘的态度都很真实，但真实不见得能报道，还要看社会效果，“花头”和卖花女是社会丑恶现象，要打击，如果报道出来人们都同情“花头”，上面就要追究记者的责任。康康也想听听公丨安丨局领导的意见，他们一开口，她心里就有数了。

　　康康上了张晓蓉的车，她拿过所长给的情况介绍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是一篇完整的消息，题目叫：公丨安丨干警迅速捣毁一儿童卖花窝点。
　　张晓蓉很慷慨，说：“这份给你吧，一会儿我叫他们再复印一份。三百字可以了，再加上所长讲话就0K了。”
　　康康今天采访了三个小时，张晓蓉才用了几分钟，她连派出所楼都没上，稿子就出来了。张晓蓉在派出所不像记者采访，倒有几分像领导布置工作。
　　餐桌上，康康也看出了张晓蓉的地位，张晓蓉大摇大摆坐主宾侧位，她拉康康坐在她身边，其他人都自觉地依次往下坐，主宾位是留给周局长的。周局长到时，所有人都站起来，唯独张晓蓉坐着继续吃油炸花生米。
　　趁着菜没上来，张晓蓉先采访城西派出所所长，她拿出录音机，让周局长临时跟她换个座位，好让她坐在所长身边，她对大家说：“你们先别说话，我一分钟就好了。所长你介绍一下今天的情况，我就不问了。”

　　所长清清嗓子，说：“今天早晨七点，我们蓝岛市公丨安丨局城西派出所出动警力八人，对城西市郊居民住宅进行搜查——”
　　“不要说搜查。”周局长插话道。
　　“重来重来。”张晓蓉倒回带子，给了所长一个开始的手势。
　　“今天早晨七点，”所长对着话筒继续说：“我们蓝岛市公丨安丨局城西派出所出动警力八人，对城西市郊居民住宅进行清查，发现……”
　　所长说话时，康康感觉桌子下有人挤着她，她把桌布往里推开一点，发现和张晓蓉换了座位的周局长一条腿伸了过来，那条腿紧挨着她的腿并且还有往这边挤的趋势。她扭头盯了局长一眼，局长也看她，大圆脸上肉一挤，挤出个含义不明的笑容。康康站起身，假装去包里取采访本，就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一直等张晓蓉录音完和局长换回座位才坐到桌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