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万嘴里含混地嘟哝一声，没有动。
　　“那你明天先跟他电话里说说？晚上吃饭我把小菲叫来，让他们先接触一下。你说我先跟小菲挑明好呢，还是不挑明等他们认识以后再说？我怕先挑明小菲就不来了，她不是还跟那个小白脸好着吗？”李小芳推推小万，“你说呢？”

　　“什么？”小万睁开眼睛，完全清醒了：“什么小菲小菲的？你要把小菲介绍给小夏？”他噌地从床上坐起来，“你想什么呢？！你那个小菲——你那个小菲跟小夏他不是一回事啊。”小万提防着老婆眼里的飞镖，语气缓和下来：“人家小菲跟白铁好好的。那个白铁不错，我打听过了，他很能吃苦，在报社不久就当了主任，地位比我还高，现在他在几个省搞异地发行，搞得我们几家报纸都坐不住了！”

　　李小芳听了半响不说话，她抱着双膝想了想，慢悠悠地说：“其实吧，这个小白脸也没招我，可我就是烦他。他那两个眼珠子跟抹了油似的，转得咕噜咕噜的，看得人心里不踏实。这话我没跟小菲说过，没凭没据的感觉，说了你都不信，何况她！那次喝早茶，儿子闹着吃榴莲酥，小菲让他去外面看看哪里有卖，他皱一下眉头，见我看他，又忍住了，他眼珠就那样转着，好像马上就会站起来往外走，但是他屁股在椅子上钉着，稳稳的一动不动。他的眼珠就在那里等信号，等我的，等你的，等儿子的，等一个不动的信号，他果然等到了，你说不去，他的眼珠一下就安静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也没真希望他去，但是，他为什么有那么复杂的过程？”

　　李小芳的话几乎让小万毛骨悚然了。“姑奶奶，就这么一个细节，你能说出那么多感觉！是他复杂还是你复杂？”他摁摁李小芳的肩说：“快躺下快躺下，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小菲能听你的？你有多余的力气就给我们爷儿俩做点好吃的，别老用那面条虐待我。男人肚子里没油就不行，知道吗？”
　　李小芳咧嘴一笑，乖乖地躺下了，她趴在小万肩头说：“你想吃什么？你说。”
　　“红烧猪脚。”小万闭着眼，吧唧一下嘴，无限神往地回答。
　　日期：2011-04-11　01:10:24
　　44

　　张晓蓉和小曹在藕断丝连咖啡厅喝下午茶，从昏暗的灯光中望过去，两人俨然是一对情侣。
　　张晓蓉和小曹的关系正像咖啡厅的名字一样，藕断丝连。公丨安丨局长是别人的老公，这样的关系不能大张旗鼓，张晓蓉便隔三岔五和小曹暧昧一下，算有个舆论上的男朋友。
　　“曹大哥你买电脑了？我看看。”
　　小曹新买了个笔记本电脑，走到哪背到哪很拉风。蓝岛私人中台式电脑都不多，小曹的品牌机更是凤毛麟角。
　　“我正想买一个呢，没有女款，你这样的我背不动哦。”张晓蓉边说边把小曹的电脑打开了。电脑启动后，屏幕显示要输入密码，张晓蓉说：“你自己用的电脑还设密码？密码多少？”

　　小曹喝一口茶，看了张晓蓉一眼，却不回答。
　　“多少？我都不告诉啊？”张晓蓉不满地瞪着小曹。
　　“密码谁都告诉还叫密码吗？”小曹说。
　　张晓蓉胡乱关上电脑，连包推给小曹：“算了算了，不看你的！”
　　小曹接过电脑包，小心地放在座位旁，不再说话。他端起茶杯自顾喝茶，一边喝茶，一边不时伸出两个拇指按按太阳穴。小曹脑袋像个大冰箱，荤素咸淡装满了，加上最近塞进去的零碎，脑门似乎夹不紧这些乱七八糟，稍不留神就要掉下几件了。他有点头疼。
　　台里风传要和电视台合并，成立蓝岛广播电视台，电台上上下下都不高兴。谁都知道，哪个单位都是一把手说了算，而电台台长到了电视台最多只能当老二，恐怕连报销个图钉的权利都没有。电台虽然广告难做，但成本低，人头少，工资奖金基本可以保障，广告难做广告提成就高，大家拉广告积极性也高，没有进账可以消费，常年吃饭K歌，洗头桑拿倒也潇洒。而电视台人多，随便一数就好几百——究竟几百？恐怕人事科长也搞不清楚，事业编、企业编、台聘、部聘、栏目聘，还有实习生，还有没有任何名目的人……今天进明天出，比菜市场还乱。光是人头包袱还好，要命的是电视台建房还背着一个亿的贷款和三家施工单位的官司！电台这滴油掉到一个清汤寡水缸里，哪里还能闻见一点荤腥？

　　小曹本来是不在意什么合并不合并的，他从不关心自己工资卡上有多少钱。能有多少钱呢？他见过一个老板请客，一顿饭就花掉五万！五万，这是小曹一年的工资。
　　令小曹头疼的是广告部主任竞岗。小曹不想当什么破主任，他连台长的位置都看不上，怎么会瞧得起这个芝麻绿豆岗？问题是——问题是张晓蓉参加了竞岗！
　　竞岗条件写到：年龄：三十五岁以下；业绩：有平均每月二十万元以上创收记录；学历不限。台里所有岗位都要求大本以上学历，唯独广告部主任“不限”，大家都看出来，这个框框是专为张晓蓉画的。
　　半年多时间，张晓蓉拉了三百多万元广告，小曹背后偷偷截留她了一百二十多万的回扣。现在，张晓蓉竞岗，不可能不去广告部打探底细，她不需要走马上任，就能知道小曹那点猫腻，当她看见小曹那洋洋得意的签名，看见那一笔一笔被侵吞的钱款时，她会怎样爆发？
　　张晓蓉已经约他好多天了，他总是插科打诨七扯八拉，今天要采访，明天有活动，后天要接待。今天他去台长那里办事，出门就被张晓蓉堵上了，张晓蓉不由分说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拉，你现在有天大的事也要跟我一起走！她自己有车也不开，跟张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坐到他的车里来了。

　　今天张晓蓉一出现，他的太阳穴就噗地一跳，这样跳开了头，太阳穴像有了记忆，张晓蓉一说话它就噗地呼应一下，今天的小曹就像戴了紧箍咒的悟空！
　　小曹看出张晓蓉来者不善，他一面细斟慢饮，一面在肚子里打腹稿，他等着张晓蓉的质问。小曹和张晓蓉一个喝茶一个喝咖啡，今天要正式较量一下了！
　　张晓蓉说：“曹大哥，你为什么没有参加这次竞岗？是不是让我呀？他们都说你是我最强劲的对手，有你就没有我了。”
　　“让你？”小曹淡淡一笑，说：“我是那高风亮节的人吗？我都半老头子了，三十五岁？够我在娘胎里再睡好几年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当什么主任，不会跟我抢。不过——”张晓蓉停了两秒钟，忽然悲从中来，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在小曹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小曹的喉结上。“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广告回扣？那一百二十多万！这、这么多钱！”张晓蓉说完，一颗眼泪猝不及防砸到鼻子尖上。
　　小曹太阳穴又想跳，被他大拇指一顶又顶回去了。“你是说后面那百分之四十？”小曹微微一笑，“它跟你有关系吗？”

　　这个回答让张晓蓉惊讶无比：“怎么没有？！那是我的广告提成，应该归我提！凭什么你……”张晓蓉拔高了嗓音。
　　“百分之四十的规矩只针对我一个人，如果没有我，这个规矩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