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娜打算搬出去，这个地方让她窒息。她给庄盛打了个电话，大意是想要让他帮助快租个房子。庄盛听到鲁敏娜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火药味儿非常吃惊，住在家里还不到24小时怎么发生了这么大变化？安慰的话庄盛刚要开个头，就被鲁敏娜一顿咆哮终止了，没办法他只能说中午12点和她见面带她去看出租房。鲁敏娜才气鼓鼓地放下电话，看看腕表才10点一刻。她斜靠在床头，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我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可是当时自己的大脑不受支配，肯定是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情绪。还有眼前这个房子’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客厅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雪下得真够大，现在倒是不冷，等停下来那才叫冻死人呢！”昨晚和佘囡梅在一起的老黄来了，鲁敏娜想。她翻个身，‘其实没有阻止佘囡梅找别人的想法，可是她对父亲的态度和她的思维方式也太让人不痛快了。刚才她好像要对我说什么，有什么事情吞吞吐吐？对了，昨天她不是说有事和我商量嘛。’鲁敏娜非常烦躁，从床上坐起来，两眼发直看着窗外。‘是呀，都过去了，怎么还要想这些呢，好也罢坏也罢，都成为了往事，干吗还要拿出来揭疮疤。’

　　“咚咚咚”有人敲门，鲁敏娜看了看表，离和庄盛见面还有一个半小时。“敏娜，能出来一下吗？你妈妈有些话要和你商量。”是那个姓黄的男人。估计是她母亲知道刚才碰了钉子不说差一点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就让他来敲门，鲁敏娜伸手摘下衣橱里的外套，打开门走进客厅。这也是要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就走， 有什么事快说。她出来时，原本坐在沙发里的两人都站了起来，好像在迎接什么不熟悉的陌生领导。鲁敏娜觉得别扭致极，她坐下后一言不发。佘囡梅给那个男人使了个眼色，他知趣地走了出去。“刚才是妈妈不好，不，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地照顾你。”鲁敏娜偏过头去，还是没有说话。“既然这样，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和你黄叔叔手里有个小工厂，经营也有几十年了，效益还可以，现在我们都老了。”她停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接着说，“我们老了，就委托他儿子经营，可最近资金有些问题，申请破产吧，妈妈心里不甘。”鲁敏娜心里想，怪不得说让我回来呢，可我哪有钱？佘囡梅好像看出鲁敏娜的想法，对她说：“你这些年在外面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上个月，市政府新建高铁，要征用你奶奶家那一带的土地，她现在还住着的那套老日本房，前后院加上大小7间屋子，大概750万。你是她唯一的孙女，你应该拿大头。”鲁敏娜非常鄙夷，她倒想看看他们还能说什么，就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奶奶最恨的是我，这许多年连面儿都不让我见。”“这倒也是，你也是太要强，自己奶奶还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儿，毕竟亲骨肉，她不会没了两个儿子连孙女都不要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她肯定要分给几个姑娘一些，你大姑没了，就算了，下面几个姑也都是嫁出去的人，嫁出去了就不是老鲁家人了，总不能分得太多。估计也有500万给你吧。”

　　“这么多！”鲁敏娜觉得他们也太贪婪了，居然想要这么多，她心里更是看不起面前的佘囡梅。“这，多吗！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还有……算了不说这个，你去见见她。她在医院，糊涂一时明白一时，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说着就拿起鲁敏娜的外套给她披上。鲁敏娜想也好，我确实应该去看看奶奶。不过，这会儿约了庄盛，对，和庄盛一起去看吧，我听他说他经常去看望她，这样奶奶就不能把鲁敏娜拒之门外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雪上，天和地都有些刺眼，雪粒好像金灿灿的纸屑飘舞在空中细小又漫无目的。庄盛短信里告诉她在龙台麦农家院定了位置，让她过去。龙台麦农家院正好在龙台最繁华的商业街里，听说是龙台市远郊地地道道的农户开办的，从鲁敏娜上中学时就开始营业，道路两边的饭店总是走马灯似的更换新门面，今天还是爆炒乳鸽，明天就换成了楚味飘香，这么多年这家店却依旧红火。掀开饭店厚厚的棉门帘子，一股热辣辣、浓艳艳的韭菜鸡蛋，大葱蘸酱味儿扑面而来，她要进入包房必需穿过热闹非凡的大厅，一家老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五六岁淘气男孩在桌子底下钻着你追我赶，后面跟着跑不利索的三四岁女孩儿，有头碰在了桌子角上的，有脚下滑倒了呜呜哭的，还有和刚从洗手间里走出的老人撞个满怀的，每张桌子似乎也都摆满了手撕哈拉巴、红烧肉、白肉血肠、清爽爽的白菜叶子、红灯笼般的小水萝卜、绿油油黄瓜条、大盘小碟的农家、鸡蛋、虾籽、肉末、茄子、豆角各种大酱，有的金黄有的暗红，总而言之热热闹闹喜气洋洋。鲁敏娜边上二楼边用眼角瞟楼下热气腾腾的大厅，她不敢盯着看，怕人家知道她羡慕扶老携幼的天伦乐。‘也许他们的快乐是表象是假面，谁知道每个家庭里都藏着哪些你不情我不愿，忘了哪个知名演员说的，任何人都可以把家里的情爱写出来可我不能，因为有时候恨不得杀死对方，所以，怎么能把那些琐事写出来秀圆满，秀和谐呢？是呀，可是人家能够用快乐的油彩涂一层，我这个家从老到小为什么就不能也涂上一层呢，哪怕只是做做样子。’鲁敏娜想。

　　“敏娜，这间。”庄盛看见鲁敏娜木着脸从包房门口走过去，赶紧跑出来叫住她。鲁敏娜回过神来说：“啊，早来了？”“也刚到，我单位离这儿近。想吃啥？你点。” 庄盛坐下后拿起菜单，结实的肩膀晃动了几下。“我也很久没来过这儿了，什么都行。”鲁敏娜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考里有些心不在焉。“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儿？”庄盛问。“没有呀！”鲁敏娜没有喜不喜欢的想法。就是觉得这确实很吵，人也太多，但这都不妨碍她吃饭。还有她理性的分析，正是因为热闹才会有亲切感。她说：“真没有不喜欢，但也没喜欢，也涉及不到喜欢不喜欢。”“绕口令，哈哈哈。”庄盛笑了，转过身和等在旁边穿圆口黑布鞋的小服务生说：“看着上，不点了。”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我去洗手。”庄盛出去了。鲁敏娜不由自主想起了刘远鹤，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平时有事没事都给她来个短信，不是工作照就是笑脸，总之大事小情都和她说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忙什么。’鲁敏娜就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庄盛回来后，问“这么忙！吃饭也有业务。”鲁敏娜等了一会儿没有短信回复，她想刘远鹤可能最近比较忙。

　　日期：2012-05-07 15:21:20
　　“来，吃。”庄盛给鲁敏娜夹了一块红焖猪手。“我认识一个小孩儿，嗯，也不能说太小，20左右吧，你猜他长得像谁？”鲁敏娜说完就后悔了，闷头吃饭。“谁？我认识？”庄盛问。半天鲁敏娜不说话。庄盛看她光顾了吃猪手，以为她喜欢又给她夹了一块儿。还说：“吃吧，估计饿坏了，你妈弄得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对了，你说的小孩儿干什么的？”鲁敏娜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了，她抬起头说：“人倒很精神，可惜有残疾，不会说话，但能听到。现在做模特。”庄盛爱吃汆白肉，他端着碗说：“这好吃，你看酸菜，要不？”鲁敏娜摇摇头。“是嘛！当模特！还是现在好，我们那时候，条件再好也只能随大流，该下乡的下乡，我那时候才多点儿。刚上初一，班里有个11岁就背包下乡的，但人家要强，回来赶上恢复高考玩命学，最后考上了医大。这毕竟是少数，多数都像沙子一样，散了。我们那时候都很苦闷，好像心里揣着一把火，不知道往哪儿发。混日子的也有，将就将就就算了。不愿混日子的，就更难受，当年你叔对未来真是满腔热情，人也聪明可就因为父亲失踪成分难定，受排挤，学习再好没有用，团也入不上，大高个子只能在人群外面闲逛，怎么说呢。”庄盛想了想，继续说：“边缘人，对，边缘。后来也不知道怎了，有一段时间我们去找他，他谁也不见。”鲁敏娜想起来了，30年前他让她对谁都都说他不在，后来听到敲门声根本就不让她出声。对，就是那个时候，他……鲁敏娜拿着筷子，下意识在茄子酱里来回翻腾，她的内心也被这筷子搅得上下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