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会怀孕吧。”突然，庄盛用他结实的臂膀支起肌肉紧绷的上身紧张地问。鲁敏娜听出了这句话后面的意思，睁开眼睛看见悬在脸上的一张脸，这是庄盛？鲁敏娜恍惚起来，她想‘当彼此换个角度对视仍旧欣喜时，其实是需要长久的积淀。而此时，她和他居然一上一下，多可笑呀！’刚才还流淌着炽热熔岩的鲁敏娜身体，仿佛一头扎进冰冷的海水，“兹拉，兹拉”冒着白气，从涌动着的通红变成黑灰的死寂。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庄盛没看懂她的意思，但并没因此而停止，仿佛刚才的话不过就像吃饭喘气一样是必须的，因为必须就不当真似的。鲁敏娜看到刚才还包裹在周围的暖橘红色从窗口、墙壁、床单上退下去，退到简陋灰白的水泥地上，消失在剥落墙皮的灰色墙角中。庄盛感觉到鲁敏娜身体的变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定看了看平躺着的鲁敏娜。“怎么了，你没事吧？”他说。“不，没。”鲁敏娜还是词不达意地说，庄盛滑下来斜着身子躺在鲁敏娜身边。‘她可真瘦，该有的地方都没有。’他的手在她身上边游走边想。年龄的增长既是无奈也是美好，虽然庄盛的身体比同龄人健硕，可不意味着心里更年轻，如果此时他只有二、三十岁他可能会坚持到底，那时迫不及待的需要才最重要，可此时他更在乎对方给予自己的感受。不是对方的感受重要，而是对方在这个过程中给予自己的感受最重要。鲁敏娜显然在刚才的某一个他不知道的环节中脱离了出来，让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他也瞬间松弛了，可指尖的感觉却灵敏起来。是的，鲁敏娜的皮肤弹性不太好，没有顺滑的软乎乎的质感，更像皮做的温热口袋。

　　庄盛粗壮有力的大手弄得鲁敏娜很不自在，她觉得这双手就是一双眼睛，在温存的抚慰间窥探着她独有的秘密。她拂开他，说：“我猜，我能怀孕。”这句话有明显的恶作剧的意思。“是吗，那就生下来。”庄盛没在意鲁敏娜推开他，反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鲁敏娜扭过头想看看此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刚才不是还为这件事提心吊胆吗？怎么又毫不介意了？如果此时换一个女人，一个懂得怎么把玩一个男人的女人，就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庄盛会说‘生下来’，更懂得借题发挥，让自己顺利得到想要的一切。鲁敏娜当然不会有这样的经验，更不会有这样的心机，她坐起来严肃地说：“我曾有过。”“什么？”显然庄盛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像鲁敏娜这个岁数“有过”也属正常，可是他还是吃了一惊，禁不住“什么”脱口而出。鲁敏娜睁大眼睛盯着庄盛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嘴，庄盛看到了鲁敏娜眼中的失望和冷漠，他低下头掩饰刚才的惊讶，花白的头发在鲁敏娜眼前晃动了一下，她开始厌烦起来，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出生就夭折了。佘囡梅说她亲眼看见他死了。”鲁敏娜本想刺激庄盛，可这句话说出来却勾起了潮水般的往事，她脸色黯淡下来。

　　鲁敏娜顶着一头日渐稀少的蓬乱短发缩回被子里，拉起被子蒙住头。庄盛看着蜷缩着的鲁敏娜心里不是滋味，已经不能用“后悔”这两个字表达他难过的心。鲁敏娜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孩子，一个小尾巴一样，不说话悄无声息的孩子，直到那天火车上的不期而遇她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矮矮胖胖的小姑娘。可是小姑娘现在长脱脱，躺在面前，他臊红了脸。一个经过战火洗礼，亲历过生死瞬间，一个忠于国家，忠于党，把忠诚视为生命的人都做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从高尚直跌最深层的卑鄙，这绝不是他所需要和终生追求的。可是面前的一切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鲁敏娜这个活生生的事实就是证明他鄙琐的最好证据。失去通往崇高理想方向的庄盛不禁怨恨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违背我一生都问心无愧的道德诺言。此时，我什么也不是，不过就是与教育局里那些乌合之众没有区别的行尸走肉。庄盛极力掩饰内心的挣扎，说：“我，敏娜，我，其实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你想有什么意思。”鲁敏娜用细长松弛的手臂“呼”地一下掀开被子，突然提高嗓门把“什么”叫得异常尖锐，甚至有种破罐破摔的冲动，任由自己瘪塌塌的丨乳丨房赤裸裸地呈现在庄盛眼皮底下。庄盛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给她赶紧盖上被子还是自己穿上衣服走人。鲁敏娜赤裸地平躺在床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庄盛半斜着身子也一动不动，两人的心如同轨道上疾驰的列车在塌方处齐刷刷跃入万丈深渊。冰冷又从水泥地上爬了上来，床腿，床单，直到他们的身体。鲁敏娜打了个喷嚏。“盖上被子，别着凉。”庄盛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又按了按被角。

　　闭着眼睛的鲁敏娜和有些发木的庄盛都觉得刚才两个蹩脚的三流演员上演了一场闹剧，让逐渐熟悉和逐渐牵挂的一条线齐刷刷断开。鲁敏娜和庄盛在穿衣服，房间里只有衣服抖动的细碎和窗上悄悄抽枝展叶的霜花的簌簌。庄盛站在灰色水泥地中间整理衬衫，鲁敏娜弯腰把散乱的被子刚刚叠好。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震得房间里简单的几件家具嗡嗡响。

　　日期：2012-05-10 15:29:09
　　十五我的身体，是你的玩偶
　　‘谁？谁还认识我？’鲁敏娜苦笑着想。庄盛突然心里一紧，这一紧绝对是刚刚退去的手指肚上鲁敏娜身体的温度敲在了他的心尖上。‘谁？’他抽紧了心也想。
　　鲁敏娜快步走到门前，刚刚拉开暗锁的弹簧，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开了，一个娇小滚圆的女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昂着头岔开腿站在鲁敏娜面前。由不得鲁敏娜反应过来就被她裹在白色貂皮短袄里的小肉胳膊卜楞个趔迄，她尖锐地高跟鞋踩着鲁敏娜倒在地上的小腿直冲进房间，风驰电掣地冲着庄盛的脸就是一巴掌。鲁敏娜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她进了房间正看到庄盛跌坐在床边。雪球一样的女人转过头就扑向鲁敏娜，鲁敏娜觉得自己和一团毛乎乎的带着浓重的膻味的白肉球在本来就不宽敞的地上滚来滚去。桌子翻了，茶杯碎了，茶壶骨碌碌滚了老远；凳子倒了，上面堆的的衣服扑啦啦散了满地。鲁敏娜吓得不敢出声，任由压在胸口上的女狮子咆哮着撕咬。也许因为没有对手，这女人从没有一点反抗意思的鲁敏娜身上得意地站起来。“哼，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行。”女人整理着自己的貂皮袄，好像战胜的母兽整理皮毛。一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庄盛想要把躺在地上的鲁敏娜扶起来，被女人一哼，颓然坐下了。

　　“呸！”女人眯着眼啐了他一口。“你长能耐了，看你干的好事，也不看看老娘是不是好惹的。我今天就死给你看。”她披头散发地就要撞墙，庄盛一把把她抱住“放开，你装什么人呢，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你人模狗样有这花花肠子，好呀，你呀！”她的骂声拖着长腔，真是要把庄盛吃了的样子。突然这女人高着嗓门喊“离婚！今天就离婚！离婚！儿子你休想再看一眼。”说着撤过盖在电视机上的布帘子“嗖”扔在了地上，好像要把庄盛也像这块破布似的丢了一样。布打在了躺在地上的鲁敏娜身上，庄盛望着面如死灰的鲁敏娜，他觉得她好像已经死了，刚才鲁敏娜干瘪的丨乳丨房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陡然一哆嗦，后背的汗毛“唰”一下立起来。青紫的瘀血好像尸斑在鲁敏娜脸上、手上慢慢绽开，她两眼紧闭，面无表情。庄盛冲过去抱鲁敏娜，那个女人哭嚎着扯住庄盛的衣服，被他一把甩到墙角。“你，你这个……”话没说完，她痛不欲生的哭嚎“咔嚓”终止了，她不敢喊了，因为，她看到鲁敏娜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庄盛的胳膊弯里，脑袋耷拉在后面没有了呼吸。“敏娜，敏娜。”庄盛摇晃着鲁敏娜，看着鲁敏娜丝毫没有反应，他俩都慌了神。怎么办？庄盛推了一把女人，毕竟是多年的夫妻，马上就能心领神会。她站起来，慌里慌张地向门口跑，跑了几步又回来了，她哭着去拉庄盛，庄盛从牙缝里挤出来“滚”。“不，我们一起，快走。”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地死命拉住庄盛，看庄盛没动，又去拽他怀里的鲁敏娜。“不，你快走，我来。”庄盛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再次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