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我接个电话。”庄盛往鲁敏娜盘子里夹了一筷子鱼说。“哦,星期六我不在龙台,常宁市局有个会,什么事你说。刘局作陪,呵呵呵,我出差。下周,下周我请。好,好。就这样。”庄盛刚放下电话,准备吃饭,电话又响了。他看了看号码,皱了皱眉。鲁敏娜问:“怎么了?”“咳!不认识,不接。”庄盛把手机仍在随身包里,铃声好像是带个口罩的彪悍男人隔着皮包锲而不舍地响了又响。庄盛说:“去年汶川地震,学校、医院房屋建筑抗震设防引起重视,上个月咱们市根据国务院部署开始着手对学校、医院既有建筑展开大规模抗震加固。我这部门突然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了。”“你平时负责什么工作?”鲁敏娜站起来把庄盛的手机从包里掏出来,因为它又开始“叮铃铃、叮铃铃”地唱。庄盛冲着鲁敏娜拱拱手,他吃酱脊骨弄得满手油。他说:“基建。负责城区中小学基本建设立项、市属各类学校基本建设、校舍维修立项。这又是谁?”鲁敏娜拿起手机把屏幕放在他眼前,他看一会儿,想了想说:“嗯,一个承包商,不熟,吃咱的。”鲁敏娜笑着说:“这电话怎么这么多?饭都吃不好。”“来,给你,你吃。”庄盛给鲁敏娜挑了一块酱骨头。“这些人,鼻子比狗还灵。全市多少所幼儿园、小学、中学,这些学校又有多少栋教学楼、学生公寓、食堂。都要分批进行加固,我这电话都要被打暴了,都是关系,今天城建局张局,明天规划局王局……”鲁敏娜打断他,挥挥手里的肉说:“这也正常,人呢,要生存,不仅要生存还要活得更好。肉再大也有个边儿,能得到的人毕竟有数,谁能抢到最好的最肥的就要看本事,本事有多大就吃多少口。”庄盛笑着说:“嘿!你还知道的挺多。你为啥不吃这块‘肉’?”“我无家无口,吃了也不消化。”鲁敏娜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大骨头。庄盛说:“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工作就摆在眼前。但如何应对就要看个人的选择。的确有人同流合污,同时也清者自清。”鲁敏娜看着庄盛想起佘囡梅说过市教育局的一席话,她本想说‘你说的清者,自然就是你自己喽!’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破的,她只是笑笑点点头。庄盛以为鲁敏娜赞许自己的想法,就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能理解。”“嗯。”鲁敏娜眼前又浮现出那天他和他妻子在她房间里的情景,那个怯懦的他和今天得意的他是一个人吗?一瞬间鲁敏娜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嗯。”了一声。
火车一过,中晨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就跟着共振,鲁敏娜放眼从窗望去,一辆橘红色列车正在蜿蜒的铁轨上疾驰,平行的铁轨仿佛延伸到落日中去,又红又大的太阳半张脸隐在山坡后面,半张脸等待火车的到来。闪着金光的轨道一定在鲁敏娜不知道的远方交汇,列车也在这种交汇中腾空而起,融入到落日的余晖,进入另一个空间继续奔驰。鲁敏娜正望着渐渐消失的列车和逐渐变小的太阳出神,餐厅的窗口缓慢旋转到了静谧的湖畔,冰冻了的湖面上有几只雪雁穿着白皮袄雪人似的在蓝紫色的雪里散乱地委着窝。时不时跳腾起来彼此“嘎嘎”打声招呼,很快它们变成了暗点儿,也看不清了。餐厅里的灯光、人脸、杯盘逐渐清晰地映在了黑漆漆的玻璃窗上,她看见庄盛模糊的影子正拿着勺子喝汤。鲁敏娜多想转过身紧紧握住他的手,或者说句知心话。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有个人,有个庄盛不愿意提起,但真实存在的人横亘在他们中间。她低下头,看着盘子暗自思忖‘其实有个像庄盛这样的男人喜欢我,能让孤孤单单的我找到家的感觉,这不是挺好吗?为什么总是觉得不踏实?’“想什么呢?吃饱了吗?”庄盛问。鲁敏娜说:“天晚了,该回去了。”庄盛看了看手表说:“不急。”“哐哐哐”杯子里的红酒摇晃了起来,又一列火车过去了,看不到它的样子,只是觉得它很长,长到足以填补两个人不说话时的空寂。“怎么不急?”鲁敏娜说。庄盛想说,“她今天晚上参加单位的年会,不回来。”但他没说,只是又看了看表。他当然不能说,她——他的妻子是怎么对待鲁敏娜的,自己又是怎样对待鲁敏娜的,想起来就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让他重新来一次。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是不是也可以说,没有心动就不会有伤害。所以,鲁敏娜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她不愿意和庄盛面对面去演一场他们都知道结局的戏。“我怎么做,你才高兴?”庄盛抓住要离开的鲁敏娜。鲁敏娜摇摇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准确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此时头脑有些混乱。“好!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庄盛站起来走近她说。鲁敏娜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侧过身走了,庄盛追出去喊:“我一定让你知道我。”鲁敏娜没回头脚步快得好像是逃跑。
日期:2012-05-11 12:44:02
中晨大厦门前文化广场上巨大的人体雕塑像天空中伸出手臂,他在乞求什么?还是在呼唤什么?鲁敏娜迅速从雕塑后面穿过,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扑打进她的大衣领。她抬头顺着雕塑的手指延伸的方向望去,雪花好像从一个漏斗里急急匆匆地逃出来,扑棱棱打在她脸上。她想起这里从前还是一片树林,她爬过常年油绿的松树,偷摘过三月的杏花、最喜欢五月的丁香,还有晚霞中成群结队的蜻蜓和翩翩起舞的凤尾蝶。它们都去了哪?都在城市改造的车轮下被碾得粉碎。没有生命的花岗岩、冰冷的水泥地和棱角分明的几何石梯变身成了文化广场,让路过这里的来享受文化的人们太阳底下无处乘凉,大风天里跟球一样在广场上飞奔,只因为城市要为她的居民提供一个休闲娱乐的伪文化广场吗?鲁敏娜觉得自己多余,干吗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她加快脚步往回走。天已经黑透,可时间尚早,六七点钟正是办公室的白领们下班的时间,行人们被突如其来的雪弄得措手不及,出租车成了紧俏货。几个路口人满为患,成帮结队的人们分兵几路去伸手拦车,车刚擦边儿停下,呼啦就拥上去,办公楼的同事们呼朋唤友地在热气腾腾中心满意足地上了车。整个街道在傍晚时分、在雪花里、在人们呼出的热气里、在奔跑的汽车尾气里蒸腾起来,好似一口大黑锅“咕嘟咕嘟”蒸煮什么,鲁敏娜低头穿行在人群中,只有她这里是冰冷的是悄无声息的。她又走过了几条街,雪依旧在下,因为顶着风,头发前半部和眉毛都被雪浸湿覆盖了,大衣前襟上也挂满了雪迹。很快人们都散去了,街道完全为越来越大的雪敞开了怀抱,车辙的痕迹变淡了,行人的脚印变浅了。鲁敏娜突然觉得浑身冰冷,从心里往外的冷,手脚也冻得发麻,她抖了抖冻成冰条儿的短刘海儿,看到延安大路上有个大型超市“对,进去暖和暖和。”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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