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娜终究无法知道鲁文丨革丨给她写了什么,可所有人将会对他最后的言语了如指掌。像啃骨头一样,吐掉忏悔的、歉疚的,咀嚼她幼女时的状态、他不正常的需求、他俩的血亲关系,砸吧砸吧她在热吻中的感受,掘地三尺也要寻找她成人之后“不可告人”的点滴……龙台市民茶余饭后最生猛的一道茶点已经在人们挤眉弄眼儿中上上下下了。鲁敏娜看到一快巨大的灰布笼罩在她头上,她只能颤栗。刘远鹤站起来紧紧握住她肩膀,她居然没发现,他又长高了,高到足以把她装下。“哦,哦”多奇怪的声音,是从焦急的猎豹,还是从愤怒的美洲狮喉咙里发出的?是什么让这头野兽疯狂,发出最原始的咆哮震慑天地。因为刘远鹤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就不知道第一次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多奇怪和刺耳。他摇晃鲁敏娜让她告诉他送信人的地址,他要去找他们拼命。鲁敏娜一把抓住刘远鹤,她强忍泪水摇摇头,半天才说:“没事儿。我收拾东西,你爸该等急了。”她怎么能让刘远鹤去呢,自己没能力把自己的人生弄清楚,不能再糊涂地拖着儿子跳火坑。她决定去水阀村,暂时躲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眨眼,去水阀的948路车已经开出了很远。今天年三十,路上车少得出奇,948空调车的车窗也被彩色纸条装饰一新,五彩拉花闪亮亮挂在车厢中间。车也感染了节日的气氛,左摇右摆、满心欢喜,司机也撒了欢儿地任小客车奔跑着。鲁敏娜坐在车里神情恍惚,她不知道庄盛怎么把信交给了他妻子,更不知道他怎么能让她复印,还写了这些话?“庄盛请你告诉我,我是什么,鲁文丨革丨是什么,背信弃义又是什么,” 想来想去,她的脑袋都炸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扑上去质问他、撕碎他。“别想,睡会儿”刘远鹤把小本子递过来,鲁敏娜看看,苦笑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刘远鹤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一股蓬勃的草灰味儿夹杂着男孩儿身上特有的汗味儿涌上来,鲁敏娜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和害怕了,她放松下来,短发罩住了形销骨立的脸。车刚开进通往村子的公路,鞭炮轰然炸响,此起彼伏,一股股白烟卷腾着喷出来。“啊,中了敌人的埋伏。卧倒。”前排穿戴一新的小男孩儿,拿着崭新的塑料冲锋枪已经瞄着疾驰而过的小树很久了,这些假想敌在他“噼球儿,噼球儿”的小嘴里全军覆没,这会儿他喘着粗气趴在父母腿上“卧倒”了。“奶奶家马上到。别闹,这一身汗。看手脏的,不听话奶奶不喜欢你。”年轻的父亲新西装的牌子还没来得及摘下,已经被儿子汗津津的小脏手弄皱了一大片。“来,妈抱。”小姑娘一样的母亲梳着马尾辫儿,辫子上别着一枚新头花,尽管指关节上褐色冻伤吐露着生活给这对小夫妻的压力,但掩盖不住团圆的喜悦。“噼球儿”小男孩冲着父亲开了一枪。小夫妻乐了,鲁敏娜也笑了,直到鲁敏娜和刘远鹤下车,孩子仍举着冲锋枪汗流浃背地“噼球儿、噼球儿、噼球儿”与鞭炮应和。
水阀村的鞭炮格外响,格外长,家家户户院子里木头杆子上那盏红灯都在硫磺味的烟雾里时隐时现。刘远鹤拉了一下鲁敏娜,指了指斜对面的两扇暗红大门,门上一副新对联“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他推开门,一条曲折的青砖小路把院子分成两半,左面用篱笆隔出了菜园,右面是规整的水泥露台,虽然院子面积没变,可看起来比原来大了很多。青砖小路的尽头朝南背北是一栋两层小楼。鲁敏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破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看起来像县政府的办公楼,才短短的半年时间变化也太大了?刘远鹤看着鲁敏娜得意地笑了,他扬了扬眉毛仿佛在说:“怎么样?我爹盖的房还行吧。”鲁敏娜当然知道这钱是刘远鹤拍广告挣来的,她抿嘴笑,轻轻拍拍刘远鹤后背,算是表扬吧。
“回来了?”刘七十的声音刚从屋里传出来,门就开了,一股热腾腾的酸菜汤味儿涌了出来,刘七十一手夹着卷烟,一手拿着炒勺用胳膊肘顶着厚门帘子,让他们赶紧进屋。刘远鹤跟进厨房,被刘七十推了出来,他连说带比划着让刘远鹤给鲁敏娜拿吃的。刘远鹤笑着把冻秋梨、花生、瓜子儿,巧克力糖都堆到鲁敏娜跟前。房间里很热,几组暖气片和一铺大炕呼呼冒着热气。刘七十把夹在耳朵上的卷烟拿下来和手中的烟头对个火儿,“滋滋滋滋”吸了一大口,吐出一股黄烟,呛得鲁敏娜直咳嗽“阿嚏、阿嚏”的喷嚏声从炕上发出来,吓了她一跳。接着是“哼唧、哼唧”,“吧嗒、吧嗒”,她赶紧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花,她又做了母亲,三只毛绒绒的小狗娃还没睁眼,挺着肚子,含着丨乳丨头吧嗒、吧嗒吃奶呢。 刚才打喷嚏的就是被刘七十的旱烟呛到的小花。“太可爱了!”鲁敏娜端详着小狗娃,小花一定还记得鲁敏娜,她温顺地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总是那么干净。是不是因为这双单纯的眼睛才让狗对主人忠诚呢?她摸着小花的头想到了义犬八公,电影里的八公犬不分昼夜不畏寒暑在车站等待主人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眼前。“咳!”她叹了口气。小花似乎懂得她为什么叹气也闭上眼睛“呜呜”地把头枕在前爪上。
日期:2012-05-15 12:13:54
“开饭。”刘七十在厨房里喊,鲁敏娜走过去一看,刘远鹤正在锅里捞圆滑、丰满的血肠。“猪是前院快嘴儿媳妇养的,血肠也是她自己灌的。咋样,香吧?”刘七十一边忙乎着拿高梁杆做的廉子接住血肠,一边说:“出了正月咱也去集上买俩猪崽儿,明年咱也杀猪吃肉。”刘远鹤冲着刘七十比划了两下。“是,看你想得,咱是那样人家儿嘛?分,都分给村里人。”估计刘七十的回答让刘远鹤满意了,刘远鹤拿凉水浇了一下血肠,手起刀落,一会儿功夫血肠整齐地码在了圆盘子里。
“张三哥儿子现在做什么呢?”鲁敏娜想起刘远鹤经常穿人家的衣服。
“现在不参加选什么了,选,那个什么了……咱也不知道啥洋玩意儿。现在唱歌呢,南边儿挣钱多。老张媳妇,不想让他唱,说这个吃青春饭。”刘七十夹块儿血肠沾了蒜和酱油放在嘴里,接着说:“他爹也说让他回来,这孩子倔,一条道跑到黑。这不,过年也回不来,跑演出。”他抿了口小烧,嘴唇马上紫的发亮。
高度白酒浓烈的香气在酸菜汤的热气熏蒸中蔓延,小花放下狗娃们摇晃着**跑过来,撒娇地围着刘七十,“给。”他把自己碗里的汤汤水水拨出一半儿给小花,还特意在锅里挑了一块大棒骨,“啃吧,哈拉巴,这个下奶。这货喂馋了。呵呵!”他嘬嘬指头说。鲁敏娜也挑出碗里的一块儿肉放在小花碗里,小花高兴的直摇尾巴。“狗通人性,你对它好一分,它回报你一辈子。”刘七十微醺着说。
鲁敏娜吃了一个小黄米粘豆包,刘远鹤让她蘸白糖,她接过糖碟子把粘豆包滚了几滚,粘豆包上挂了一层糖霜,一口咬下,甜里带着微酸,还有红豆馅儿的绵软,她喉咙都是甜滋滋的。不知是四溢的酒香还是热汤的熏蒸,鲁敏娜脸色红润起来,眼里包裹了泪水,看起来少了些浑浊多了几分明亮。她以为刘七十早就等着和她见面的这一天,好嘲笑或者揶揄她,她随时准备把一路上想好的话倒给他,可她从他不停地给她碗里添汤,加菜,看到最真实的、最淳朴的安慰。其实她要感谢他才对,没有他,这个残疾孩子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虽然贫困,可他宁可自己受冻挨饿也没短了这孩子一点儿。虽然粗暴,可全是真实的爱。他们不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不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出卖她。虽然他们只会跟土地打交道,但有一颗本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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