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资治通鉴』》
第21节

作者: 老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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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欲伐齐,患齐、楚之从亲,乃使张仪至楚,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楚王说而许之。君臣皆贺,陈轸独吊。王怒曰:“寡人不兴师而得六百里地,何吊也?”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王曰:“有说乎?”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至秦,必负王。是王北绝齐交,西生患于秦也。两国之兵必俱至。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王曰“愿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张仪,厚赐之。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张仪至秦。张仪佯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宋遗借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而事秦,齐、秦之交合。张仪乃朝,见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使者怒,还报楚王。楚王大怒,欲发兵而攻秦。陈轸曰:“轸可发口言乎?攻之不如因赂以一名都,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亡地于秦,取偿于齐也。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楚王不听,使屈匄帅师伐秦。秦亦发兵使庶长章击之”

  ----------《资治通鉴》第三卷
  在小品《卖拐》,《卖车》中大忽悠总能让头脑简单的范厨师伟上当,从范伟的蠢笨和赵本山的狡猾中,观众被逗得捧腹大笑。令人吃惊的是同样的故事在战国同样有过,只不过这里的大忽悠是张仪,范厨师是楚怀王。
  故事发生的背景是,齐国采取联合楚国对付秦国的策略。不久前两国联军打败了秦军,并夺得了一片土地。秦昭王意欲报复齐国,但一个秦国并不是联合起来的齐楚两国的对手,所以秦昭王计划在军事进攻齐国之前拆散两国的联盟。
  新上任的相国张仪非常有信心完成这个计划,便主动要求出使楚国。秦王对张仪的自告奋勇很满意,张仪的嘴角漏出一丝大有来头的、诡异的、壮志将酬的、恩仇将雪的微笑。
  想当初,张仪在楚国大臣昭阳家混饭的时候曾被怀疑偷窃宝壁,遭来一顿毒打,全身没有一处好肉,只有舌头受到口腔的保护而安然无恙,算是为革命留下了火种。这次张仪就要用这条舌头向楚国人证明一下我张仪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侮辱和伤害的人。

  楚怀王登基之初,正值苏秦倡导合纵政策的时期。由于楚国势力较强且与秦国接壤。楚怀王被推为合纵长,他领着五国兵马在秦国的函谷关前耀武扬威了一把,并且在对外作战中屡有斩获。楚怀王一开始也算是个有为青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张仪在来楚之前对楚怀王进行了一番研究,他发现这个表面上英明神武的大国元首在性格上有几处死穴,1)贪财好色。2)愚昧鲁钝。3)感情用事。4)刚愎自用。针对这些缺点,张仪对症下葯,为楚怀王设计一整套忽悠方案。
  楚国的命运逆转起自老朋友张仪的再次光临。张仪来访的时候不但舌头活蹦乱跳,而且身体也完好无损,更主要的是以秦国相国的身份。张仪首先向辛苦工作的楚怀王致以忠心的慰问,然后开始转动舌头一一向楚怀王的死穴点去。面对秦国的美人和商於之地600里土地,楚怀王怦然心动,满口答应了张仪与齐国断交。在楚怀王飘飘然之际,陈轸提醒他秦国之所以和楚国做生意,并不是看得起楚国这样的商业对手,而只是由于现在有齐国在给楚国撑腰。一旦楚国按照协议内容与齐国断绝外交关系,也就意味着协议成立的前提被取消,秦国完全可能拒不履行协议上的内容,如果楚国受了秦国的欺骗都没有法庭可以说理。虽然陈轸的话句句在理,但是楚怀王已经完全着了张仪的道,不但不听,还将陈轸一顿臭骂。那是六百里土地,那是秦国溜溜的女子啊!贪婪是楚怀王受骗的开始,而固执又为受骗加了一道保险。

  真正的诚信是建立在交易的双方都能预计到假如不讲诚信,不得不付出更大代价。如果这个条件不存在,人人都会食言而肥。
  秦赵渑池之会时,秦国之所以不敢轻易玩食言而肥的把戏,不是秦国不想玩,只是害怕吃蔺相如的眼前亏。秦国之所以向楚怀王许诺六百里土地只是由于楚国和齐国之间的军事联盟,一旦楚国按照秦国的意愿与齐国断交,楚国就对秦国构不成任何威胁秦,对于当初的许诺,秦国完全没有必要兑现,因为不兑现,楚国根本不能把秦国如之何。

  对于张仪这种既没有诚意也没有必要兑现的许诺,楚怀王竟信之不疑,在出卖自己国家的同时还不忘帮张仪点钱。更可笑的是,张仪嫌楚怀王履行协议不够迅速,故意从车上摔下来,然后呆在屋里养病,三个月不上朝处理公务。楚怀王甚是着急,生怕时间一长秦国失去对交易的兴趣,于是派了一个嗓门大的壮士途径宋国到齐国的边界骂街,这一招果然见效。齐国很快就发表声明与楚国断绝一切外交关系,驻楚大使悉数召回。张仪这才上朝,时间赶的正好,“伤筋动骨一百天”。

  张仪这种国际性骗子,如果不涮楚怀王一把,那他就不是张仪,况且大秦帝国一向是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诚信。事后楚怀王才发现张仪玩得是“树上骑只猴”,“树上七只猴”的把戏,六百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六里。受骗之后楚怀王出离愤怒了,“你这不但是侮辱我的国格和人格,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为了讨个说法,楚王一冲动,六军俱缟素,再冲动,遍野孤魂鸣。之后楚怀王总结出一个经验:“冲动是魔鬼”于是不再冲动,改为专与张仪较劲,此时的楚王认为一切一切的不应该都是由张仪引起。楚怀王被张仪玩弄,我们有理由相信楚怀王一定会张仪周旋到底,然而接下来楚怀王又一次和张仪握手言欢,并且在张仪的引导下走上了与秦为友的道路,听起来非常奇怪,其实并不奇怪。坐在楚国王位上的人并不是个理性人,而是个欲望和情绪的动物,贪婪使他沉湎与秦国的谎言中不能自拔,愤怒使他不计后果将楚国军队送进秦国的虎口,仇恨使他忘记了国家的利益而选择与张仪个人较劲。然而,欲望和情绪与理性的不同之处在于时时刻刻在变化。只要张仪略施小计,楚怀王就会乖乖地跟着走,目前还只是个开始。

  31、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楚国(下)
  秦惠王使人告楚怀王,请以武关之外易黔中地。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张仪闻之,请行。王曰:“楚将甘心于子,奈何行?”张仪曰:“秦强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郑袖,袖之言,王无不听者。”遂往。楚王囚,将杀之。靳尚谓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将以上庸六县及美女赎之。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于是郑袖日夜泣于楚王曰:“臣各为其主耳。今杀张仪,秦必大怒。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王乃赦张仪而厚礼之。

  “秦人伐楚,取八城。秦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盟于黄棘,太子入质,至欢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婚姻相亲。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楚王患之,欲往,恐见欺,欲不往,恐秦益怒。昭睢曰:“毋行而发兵自守耳!秦,虎狼也,有并诸侯之心,不可信也!”怀王之子子兰劝王行,王乃入秦。秦王令一将军诈为王,伏兵武关,楚王至则闭关劫之,与俱西,至咸阳,朝章台,如籓臣礼,要以割巫、黔中郡。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因不复许,秦人留之。

  -----《资治通鉴》第三卷
  出于战略考虑秦国需要与楚国缓和一下关系,因此提议用肥沃的汉中换取楚国偏远的黔地。这个条件初看之下非常优厚,其实内含杀机,如果交易成功,秦国对楚国又多了一处战略攻击点,便可实现从北、西、南三面对楚国的包围。楚怀王貌似看出这个交易中的杀招,一口拒绝了秦国的提议,“我不同意这个交易”,秦使一听,心想完了,诡计被对方识破了。没想到楚怀王接着说:“我才不要什么汉中,拿张仪换黔地就可以了”。秦使听后,心花怒放,原来楚怀王比想象的还要弱智。楚王之所以愿意以土地换张仪,目的只有一个,为自己的人格和智商讨个说法,不过代价有点下得太大。

  面对楚怀王的叫嚣,张仪乐了。他非常乐意用自己为秦国增加一块土地。在众人看来张仪的楚国之行无疑是危险之旅,但在张仪看来,不过是个快乐的楚国一月游。秦国强大的国力为他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何况张仪已经对楚怀王的心理了如指掌,并且在上次出使楚国的过程中期间,张仪还结交了楚怀王的近臣靳尚。靳尚很得楚怀王的幸姬郑袖的信任。有资料表明郑袖之所以独占楚怀王的宠爱,和靳尚的配合离不开。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是郑袖听靳尚的话,而楚怀王郑袖的话。因此只要能搞掂靳尚,就能搞掂楚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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