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资治通鉴』》
第24节

作者: 老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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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戊申,大朝东宫,传国于何。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武灵王自号“主父”。主父欲使子治国,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将自云中、九原南袭咸阳,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欲以观秦地形及秦王之为人。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

  ----------------------------《资治通鉴》第三卷
  赵国的北部边疆分布着许多游牧民族,包括中山,楼缓,林胡等,这些民族都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常年对赵国的边疆构成威胁。赵国军队构成沿用了周朝以来的组织方式,以步兵为主,车兵为辅。赵人的传统服饰也与其他六国一样,宽大肥厚,在与胡人的交手过程中赵国缓慢的军队和笨拙的服装显得非常不适应,胡人骑马射箭,来如风,去如电,使得赵军疲于奔命。

  赵武灵王有感于此,决心进行军事改革,最终克服了保守势力的重重反对取得了成功,不但赶跑了惹事生非的游牧民族,而且括地千里,大大的增强了赵国的国力,但赵武灵王的雄心远不止这些。
  有了一支迅猛的军队,就应该为这样的军队发展出相应的战术和战略,在赵武灵王充满创造力的大脑中已经在孕育着一个天才的军事方案。
  以当时的国际格局,秦国如日中天,而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魏国早已是昨日黄花。拜楚怀王所赐,楚国已经降为二流国家,唯一能与秦国抗衡的齐国也外强中干,不足以为惧。六国整体都面临着被秦国灭亡的危机,六国的危机就是赵国的危机。秦国是赵国面前最大敌人,而这个敌人正在一天天处心积虑地蚕食着六国的土地,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不但如此,还能拐就拐能诓就诓。秦国的说客、特工和敌后分子对六国进行着全方位、立体化、昼夜不停的骚扰和折磨。最后的结果是战场上布满了六国儿女的白骨,秦国的军功薄上新添了更多的斩首数目。六国也选择过妥协,但六国土地有限,而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秦国是以战养战,越战越强,六国是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或许结盟还能对六国有点作用,但六国内部矛盾重重,各怀心腹事,几次出击,都逡巡畏进。秦国闭关,他们束手无策,而一旦开关延敌,他们就望风披靡。

  按照车对车,兵对兵的常规战法,秦国挟实力和地利灭亡六国只是时间的早晚。赵武灵王的思路是训练一种新式军队,发明一种新式战术,发现一种新式战略。骑兵的特点是速度快,行动迅速,可以用来长途奔袭。正是针对这个特点赵武灵王的计划是从赵国的右侧进行大迂回,先向西行进到云中,九原,然后急转南下,直扑秦国首都,这条路线有400公里之长,骑兵一日之内便可抵达,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速度。

  对秦国而言河西地区和三川地区是他的肩膀和胸膛,秦国的兵力和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这里,而赵武灵王所选定的进军途径正是秦国防御上的软肋,因为这块地方从来没有发生过与六国的之间的战争,只有一些小股的游牧民族从这里来过。而且这条路线对传统军队来说要完成作战任务几乎不可能。漫长的战线,艰难的补给,缓慢的移动速度,传统军队还没有到达秦国首都就会暴露目标,或者自己就累的半死。

  赵武灵王决计要用一计迅猛的右勾拳打击秦国的软肋,所唯一缺少的就是具体的行军路线。这条进攻路线,中国的军队从古至今都没有尝试过,只有游牧民族走过,刚刚成立的赵国骑兵军团要想像胡人那样南下就必须熟悉他们曾经走过的路线。
  赵武灵王,这个伟大的拓荒者,决定亲自完成地理勘查这一任务。为遮人耳目,他把王位传给儿子,自己化装成赵国使者出使秦国,这个计划实施的太完美了,不但完成了地理勘查,而且有意外收获,还见到了秦王本人。秦王很是吃惊于眼前的这个气宇轩昂的赵国使者。王者的气度自然天成,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行头,处在哪里,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告诉世人这不是一个一般的人。

  同样的故事在三国还发生了一回。请看故事《床头捉刀人》
  “魏武帝曹操将要借接见来自匈奴的使者,但他自以为个头矮小,相貌丑陋,有损国格,便从大臣中找了一个帅哥做替身,自己却拿起刀当起来侍卫。外交仪式结束之后,曹操派了一个人去问匈奴使者:“咱们魏王气度如何?”匈奴使者答道:“魏王气质温雅,不是一般人,但站在一旁持刀侍立的那个小个子才是一等一的英雄。”曹操听说此话后,就派骑兵追上并杀死了匈奴的使者。

  但是秦王的追杀却没有成功。赵武灵王已经一溜烟似的离开秦国,秦王惊叹万分。赵武灵王满载而归,准备实施他的军事计划。
  且让我们先设想一番。
  “这一天,大秦帝国的首都与往日一般无二,四门大开,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每个普通老百姓都无限荣光,信心百倍,他们写在脸上的自豪感无时无刻不在表明着他们是强大国家的臣民,这里是根本不用设防的城市。偶尔也会有一两名骑士奔驰而过,那时从前线传来的捷报。秦王端坐大殿当中,踌躇满志,正在策划着吞并六国的大业,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君临天下的感觉。

  突然一阵大风从北方呼啸而来,风中卷着腾腾杀气,咸阳百姓不以为异,要知道这里是秦国的首都,从来都是秦国欺负其他国家,而没有其他国家攻击秦国。骑兵他们也见过,以前见到的只不过是为数几百的匈奴骑兵,他们从不进城,仅仅沿城墙边劫掠一场就马上离去。
  可这一次他们错了,来得不是胡人的几百散骑,而是赵国的数万正规骑兵,他们不打算沿城墙劫掠一场就走,而是计划攻占整个城市。守门的官吏还没有来的急关闭城门,赵国骑兵已经蜂拥而到,同时万箭齐发,不出一个时辰,秦国首都就落在了赵武灵王手里,秦国成了俘虏……。”
  这样的故事足以成为所有历史家和文学家笔下最状美的篇章,然而事情的真相是赵武灵王自从离开秦国就再也没有机会打回来,那紧握着准备出击的右勾拳渐渐松弛下来,赵武灵王陷入两个儿子争夺王位的斗争之中,并成为了牺牲品,他被饿死在沙丘,死去很久之后尸体才被收殓。
  命运女神具备女人的一切特质,“女人心,海底针”。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要发飚。当然赵武灵王的悲剧部分也是咎由自取。那没有打出去的右勾拳使中国军事史少了一份精彩,而多了一份无奈。否则,与汉尼拔翻越阿尔比斯山脉攻击罗马的英雄壮举相比它也毫不逊色。赵武灵王给我们留下一屁股的遗憾。
  35、立储经不起折腾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从旁窥之,见其长子傫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公子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田不礼以其徒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是时惠文王少,成、兑专政。公子章之败也,往走主父,主父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成、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之,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鷇而食之。三月馀,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之。吴娃死,爱驰;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

  ―――――――――――――――――――――《资治通鉴》第三卷
  赵武灵王在处理国事上绝对是一个好手,搞改革锐意进取,顶着满朝的压力将胡服骑射执行到底;搞外交,审时度势,结交秦国以对抗齐国;搞军事,灭中山,收代、胡、云中,辟地千里。但是赵武灵王也像阿喀琉斯一样,有柔弱的后脚跟:他战神般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哈姆雷特的心。这样的性格通常是悲剧中的主人公。我们赞其奇才天纵,叹其儿女情长,哀其犹豫不决。赵武灵王奉献给历史一部悲情大片《沙丘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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