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资治通鉴』》
第25节

作者: 老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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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世袭统治之下,国君的素质和国运息息相关,如何选择一个理想的接班人,是许多国君都头疼的问题。儿子太多,性格各异,加上背后力量的明争暗斗使得许多君主都无所适从。
  中国政治的传统立储方式是立长,即硬性地指定大老婆的第一个儿子为接班人。这种方法最简单,最省力,但嫡长子很可能是个不称职的国君。因此立长是一种赌博。决策简单但风险大。
  除立长之外还有第二种方式,立贤,即排除血缘因素的影响。在才干和品德面前众儿子平等,国君通过观察和大臣的建议从众儿子中挑出最优秀的那个作为接班人。考察的途径可以通过委派儿子们去处理一些国家事务,视其优劣贤愚。这个方法的有点是于国于民有利,缺点是做起来困难。
  除了上面两大类之外还有为数不多的第三种,立爱。立爱毫无道理可讲,完全是国君感情作用的结果,可能是宠爱某个妃子便要立她的儿子为后,也可能是某个儿子比较能够讨国君的欢心。这种方式的优点是某对母子高兴,缺点是太多缺点。
  为了继承统治权,作为候选人的儿子们不免要进行一番激烈的竞争。对比以上三种立储的方式,立长其实没有竞争,谁是嫡长子,天下人尽知,国君一死,嫡长子继承大统,大臣再继续为新君效命,新旧政权的交替对政局影响最小。
  立贤会造成诸子间的激烈竞争,一般来说采取立贤的国君不会太笨。并且由于有“贤”的竞争规范的约束,不会出现无序的,有危害性的竞争,对接班人的成长是一件好事,即便大臣们因竞争出现分野,但贤字当头,在竞争手段和策略上也会有所顾忌。

  立爱和立贤一样也会造成诸子,甚至诸妃之间的竞争,爱是一种非理性因素。国君很可能由于一些和国家,政权无关的因素爱上一个女人,从而立她的儿子为储。由于竞争的手段是获得“爱”,那么一些非理性的,有碍于国家利益的恶性竞争手段便会层出不穷,会在内宫和朝廷造成巨大的内耗,并形成一股不良的风气。
  个人认为选择接班人的大原则是:如果嫡长子还算说得过去,并且国家的外部竞争不是太激烈,选择立长。如果嫡长子比较混蛋,或者国家外部竞争非常激烈,就立贤。立爱是最不可取,也是危害最大的一种立储方式。
  然而危害性更大的是在这三种方式之间无所适从,今天想立贤,明天又想立长,后天又想立爱。折腾来折腾去的结果是,儿子自相残杀,大臣拉帮结派,傧妃血溅后宫,甚至连国君也成为恶性竞争的牺牲品。赵武灵王的悲剧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赵国的政治传统中,同时实行立贤,立长两种方式。赵国的一代雄主赵无恤就是赵简子精心挑选的贤子。赵武灵王原先立的是长子公子章,但他后来爱上的吴娃。对于这个吴娃,赵武灵王不是简单地玩玩拉到,而是爱的相当深,最后竟然要立她生的儿子公子何为储君。接班人一变,朝臣马上随之分野。田不礼站到了公子章一方,李兑,公子成站到了公子何一方。失去的不甘心失去,占有的依然希望占有,两派之间的气氛很紧张。

  假如赵武灵王能够狠心一点将立爱进行到底,事情也还好办,比如他可以把公子章彻底搞垮,让公子何稳稳当当的做赵国的接班人,自己也能寿终正寝。但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为零。赵武灵王是性情中人,因为爱,他将接班人的位置给了心爱女人的儿子,念于父子之情,他也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从拥有一切变成一无所有。哈姆雷特看到杀父欺母的仇人祈祷时犹豫不决,赵武灵王看到大儿子反倒向小儿子南面称臣心有凄凄然,最后赵武灵王想出了一个荒唐的主意:将赵国一分而二。他的理由是一来不会辜负女人的爱,二来也没有让原本是接班人的大儿子受委屈。但他忘了,赵国深处竞争激烈的战国,一个分裂的赵国是不可能长久的生存下去,必将被周围强国个个击破,国家一亡,一切都白扯。

  但没等赵国一分为二,灾难就发生了。田不礼和公子章不满足于半个赵国,趁赵武灵王旅游到沙丘的时候兴兵夺权,目标直指赵武灵王。忠心耿耿的肥义替赵武灵王先行死去,但他的死也无法换来赵武灵王的生命。紧跟着公子何一方也兴兵来与公子章争夺君位,内讧的结果是公子何一方取得胜利,公子章,田不礼全被杀死。
  这时摆在李兑和公子成面前的难题是:他们作为臣下兴兵夺权,杀死了赵武灵王的儿子,此罪重大,毫无赦免的可能,赵武灵王一旦获得四方勤王军队的援助,他们必死无疑。但另一方面赵武灵王此时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最后李兑和公子成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赵武灵王牢牢困在沙丘宫,让赵武灵王自行死亡,这样他们既无弑君之名,而有拥立新君之实。可怜的赵武灵王在沙丘宫被困三个月后饿死。
  一代英武的君主就这样用自己的生命为“立储经不起折腾”做了注解,然而沙丘宫的悲情大片在历史上总是时不时地上演。
  37、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上)

  “宋有雀生湣于城之陬。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喜,起兵灭滕;伐薛;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与齐、魏为敌国,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以示威服鬼神。为长夜之饮于室中,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天下之人谓之“桀宋”。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温。”

  ----------《资治通鉴》第三卷赧
  这两年间,宋国和齐国相继遭遇了类似的劫数。按照中国的传统解释是“物极必反”。宋康王、齐湣王相继从命运的最高点转瞬间跌落到命运的谷底,并且万劫不复。
  英雄的一半是力量,另一半是约束力量。能做到前半句话的人不多,又能做到后半句的话的人就更少。
  宋康王本来就不是善类,他的王位是通过发动军事政变从哥哥手中夺得的。有迹象表明他也想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霸业。但是他似乎忘了他所统治的国家是宋国。宋国实力单薄,早已经成为三流国家,一向默默无闻。战国时期很多像宋那样的小国被战国七雄兼并,比如陈、蔡、鲁、郑等都。宋国之所以能够继续在狼烟四起,杀伐不息的列国之间苟延残喘,并不是因为国家实力强大,而仅仅是由于地理位置。

  宋国地处齐、魏、楚三个大国的交界处。三列强势均力敌、彼此抗衡。宋国正好成为他们的缓冲区,三国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会事先占领宋国这块地方,否则就会引起地区局势紧张,迫使另外两国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况且宋国的军事实力虽不能形成绝对的安全,但在三国的力量平衡之下也能形成相对的安全。这是宋国存在的空间。
  宋国最好的生存之道应该向瑞士那样武装中立。但是宋康王对此没有清醒的认识,相信了占卜官的预测,其实占卜官也是在顺着领导的意思说话。小鸟生大鸟的生物学解释是杜鹃将自己的蛋下在别的鸟的巢中,借助别的鸟来孵化自己的后代,杜鹃体积较大,不出几个星期新生的杜鹃在体积上就能超过孵化它的小鸟。
  那个时代还没有《动物世界》,所以这个生物学知识并不普及。宋康王自以为得到神启,兴师对外用兵,一时间还真取得了些骄人的战绩,不但使滕、薛这样的小国宾服,而且从魏、齐、楚这样的大国手中夺得了大片土地和城池。宋康王的心情像坐着火箭一样上天了,颇有点拿自己当战国第八雄。
  他甚至连神灵都不敬了起来,炎黄子孙自古虔诚膜拜的天、地、社稷都成了他泄愤的工具,许多庙宇遭到他的破坏。注意,这不是无神论者的激情革命,而只是一个独夫民贼的心理变态。不但如此,他还请出“张艺谋”为他精心制作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出场仪式,只要他露面,“万岁”声便如排山倒海般此起彼伏。在不绝入缕的呐喊声中,宋康王陷入歇斯底里,这正他需要的心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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