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万生命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瞬间消失，没有经历像样的战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战斗，白起经历的太多，在战斗中他是高高在上能决定战争胜负的统帅。屠杀，白起没有经历过，从赵军无助的哀号声中，白起听到了人性，被杀的赵军与他具有相同的人性。白起的杀人哲学开始瓦解。一丝不祥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莫非哪一天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死去？

　　人世间最不讲理的事情莫过于战争，因为有理讲不通所以才会有战争，可即便在战争中人类还是形成了一些成文的，不成文的条条框框，比如不杀平民，不杀战俘，不使用化学武器等等，虽然无法保证绝对有效，但在很大程度了起减少了伤亡。这只是由于“人道”。我们选择“人道”并不是因为不人道会受惩罚，而仅仅是因为我们需要“人道”。

　　白起凭理智作出的判断在良心上受到了自己的谴责。即便在理智范围内，白起的做法也被证明是错误的。恐怖是一把双刃剑，它能使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强者选择抗争，弱者选择沉寂。赵国是强者，她的人民并没有被长平之战的悲剧吓破胆，他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无论贵族平民全部投入进去，输才输物，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战争已经超出了朝廷战争的范畴，演变成两个国家之间的殊死较量。噩耗传到其他国家，其他国家的人民也义愤填膺，准备于秦国做决一死战。此后，秦军的进军路上遭遇到更为激烈的抵抗，投降几乎绝迹，秦国也为此流出了更多的血，而这一切应由白起负全部责任。

　　有一点必须说清楚。白起的心有不安并不意味必然着要遭受报应，报应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一个有着透彻生死观的人，无论是善是恶都不会被“报应”这种虚无的说法吓倒。
　　人们用“多行不义必自毙”来说明上天的公平，然而这种说法却低估了上天的公平性，往往不义之人所行的不义要比所遭受的报应大的多，上天要施行惩罚，她会把一半给多行不义之人，另一半留给那些使不义之人的不义得以施行的人，正是由于这些人的软弱和愚蠢才使不义之人有市场，上天通过不义之人的手惩罚这些人，然后再惩罚不义之人，所以说上天是公平的。白起该受责备，赵国君臣就不该受责备了么？

　　47、外交风云
　　赵王将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赵王计未定，楼缓至赵，赵王与之计之。楼缓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赵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虞卿闻之，复见曰：“危哉楼子之计，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与者，非固忽与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仇也，其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王封虞卿以一城。

　　――――――――――――――――――《资治通鉴》第六卷
　　赵孝成王是一个见识短浅、没有主见的国君。在赵国的历代国君中他算最差劲的。在他认为天下没有大趋势，而只有一些为眼前利益而发动的盲目的战争，他甚至用这样得标准来衡量赵国最强劲对手。他以为秦王也像他一样眼中只有眼前的蝇头小利，起倾国之兵来共攻赵国为的仅仅是几座边城。
　　长平之战胶着的时候，赵王天真的以为只要给秦国送点礼物，割几座城，服个软、认个输、说几句好话，秦王就能顺坡下驴把秦国大军从长平撤回来。
　　秦国的决心和智慧不容低估，秦国起倾国之兵，竭尽全力攻赵岂是几座城池就能满足？秦国君臣将计就计拒绝了赵国的请和，同时略施小计便在外交上孤立了赵国。赵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切全在上卿虞卿的意料之中。
　　长平之战秦军大获全胜，但也十分疲劳，由于秦国内部将相之间发生矛盾，秦军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准备撤回修整。即便如此，范雎还不忘讹诈韩国、赵国一把。范雎建议秦王同意与韩国、赵国的议和，附加条件是每国献上城池六座。
　　范雎明显是在“空手套白狼，但在遭受秦国的一次高强度打击之后赵国的朝廷已经分化成以赵郝，楼缓为首的主和派和以虞卿为首的主战派。

　　主和派的论调是韩国，魏国都在争相讨好秦国，在时间上赵国已经落后了，因此赵国应该抓紧机会讨好秦国，假如这次不去讨好，下次秦国来攻，赵国想讨好也行不通了。主和派无力避免秦灭赵的命运，他们的主张充其量也是使赵国像韩国和魏国一样成为秦国怀柔的对象以延缓赵国的灭亡。他们所极力避免的是赵国激怒秦国，成为秦国的矛头所向，而在此过程中其他国家又趁火打劫使赵国先行灭亡。

　　如果没有其他具有建设性的方针策略，主和派的观点并非一无是处。
　　长平之战之前，秦国的战略路线是先灭魏国，使秦国本土能和攻齐时所得的定陶连成一片，以便把山东六国拦腰斩断再进行个个击破。但是其他国家也意识到魏国是天下的中枢，因而每次秦国进攻魏国都能引来其他国家的救助，秦国害怕各国在这个过程中联合起来难以对付，所以只取得一部分土地就退兵。后来秦国调整政策，由于韩魏已经柔弱不堪，而且事秦甚恭，于是秦国对韩魏采取怀柔政策，把进攻的矛头转向赵国，所以才有了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后，赵国既是秦国的矛头所向，又无力单独拒秦，在这种前提之下，主和派的主张显然是最切合实际的愿望。不这么想，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赵国和魏国、韩国联合起来一起对抗秦国，以前不是没有过，长平之战前，赵国尚强，曾联合魏国与秦国作战，结果被白起在华阳一役斩首20万。如今三国实力都大不如前，恐怕联合起来也不是秦国的对手。

　　主战派虞卿之所以敢于主战，自然有他的匠心独运。他看出秦国敢于肆无忌惮地打击赵、韩、魏、楚的大前提是与远在东方的齐国的关系持续友好。若干年来，齐国一直远在他方袖手旁观，其国力一直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地理上与赵国毗邻，所以能挽救赵国的国家唯有齐国，一旦把齐国拉下水，齐国就不得不与赵国一起站在抗秦的前线，这样不但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宣告破产，而且更由于山东两个较强国家的联合，秦国的东进步伐大大受阻。虞卿的判断确实叫绝！

　　具体的实行也充满着智慧的闪光。秦国索要六座城，赵国偏偏不给，齐国没有张口讨要，赵国却偏偏送上。齐国君臣一如既往的痴呆，他们看不出秦国友好的外表之面隐藏着的陷阱，自然也看出赵国此举的险恶用心。齐国接受了赵国的城池，同时也答应与赵国成立抗秦联盟。秦国君臣非常生气：我秦国要不到的东西你齐国却白白得到，这不是明摆着向我叫号！

　　但范雎、秦王岂是感情用事之辈？虽然齐国在向秦国挑衅，但在灭赵之前，秦国却万万不能动齐国，否则一招不慎，全盘皆砸。
　　最后唯一的办法是暂时缓和一下与赵国的关系，于是秦国派使者主动向赵国请和。韩国、魏国一看连强大的秦国都向赵国请和也纷纷派使者向赵国表示愿意追随。
　　赵国艰难的局面仅仅由于虞卿的一招而全盘皆活。然而这个虞卿却是一个性情中人，由于参与江湖纷争而捐相印，后郁郁不得志著书度日,有《虞氏春秋》一书。
　　48，将相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