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分界线
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资治通鉴》第七卷
公元前210年,是中国历史的一条分界线,是秦帝国的一条分界线,是李斯的一条分界线。在这之前秦帝国是一个独夫统治之下威风八面的国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在这之后,秦帝国走上了下坡路;在这之前,李斯是一个才华卓越的政治家,在这之后,李斯变成了一个利欲熏心,没有原则的无良政客,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由于秦始皇的逝世。
秦始皇曾经花大力气以求长生不老,但还是无法摆脱命运的无常,最终死在了巡游的路上。地点也值得注意一下,沙丘!公元前295年,赵武灵王在这里死于一场由继承权引起的宫廷政变,本贴的第34篇《立储经不起折腾》中有详细介绍。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在这里死去引发了一场争夺继承权的斗争。两个故事的结局都是小儿子在近臣的帮助下打败了大儿子一方,登上了王座或者帝座。
这场斗争的焦点人物是李斯。除李斯之外,两方的界限清晰,目标明确。赢胡亥一方想利用离秦始皇近的信息优势夺得帝位,赵高是这一方的主心骨。赢扶苏一方是法定的接班人,准备在秦始皇死后按照既定程度获得帝位,蒙恬是扶苏的助手。两方面势力均衡,各具有优势,决定两方命运的人物便是位高权重的李斯,在这一刻历史决定着秦朝的命运。可以说李斯站在哪一方哪一方就赢,而是是一赢全赢。秦胡亥和秦扶苏两方好是处于平衡状态的一个天平,哪怕给一方增加一点份量,就能使天平彻底倾斜,更何况增加的是吨位极大的李斯。
在这种情况之下,赵高充分利用他的位置优势,首先拉拢李斯。赵高和李斯共事多年,又同是秦始皇身边的红人,彼此都不陌生。但两人的了解是不对等的,李斯早已经功成名就,将自己的所有才华,所有性格特质展现在了世人面前。而赵高的才干还仅限于法律方,在安邦治国方面不是李斯的对手,获得表现机会不多。赵高法与李斯竞争,只好韬光养晦搞长线投资,后来选中了秦胡亥。可以说在这之前,李斯是明星,赵高比较了解李斯,而赵高还是丑小鸭,李斯不太了解赵高的为人。具体来说就是赵高知道李斯贪权,而李斯不知道赵高阴险。李斯在明初,赵高在暗处,这就注定了李斯的不利地位,两人一旦翻脸,吃亏的必定是李斯。然而,这两个爱权如命的家伙将不可避免要为争夺权力进行最后的角逐,结果将是有李斯无赵高,或者有赵高无李斯。
任何人都有软肋,神勇坚固如阿基流斯者还有柔弱的脚后跟,阿基李斯的脚后跟就是他的贪权。赵高看人的功夫还是非常厉害的,一下子就看出了李斯的死穴,便对症下药。他对李斯说的几句话切中要害。
如果扶苏登基,当丞相的是人家蒙恬,你李斯就得下岗。如果咱俩联手把胡亥推上皇位,你李斯还是丞相,而且因推举有功还将受到重赏。
胡亥?还是扶苏?李斯动摇了,最后被赵高拖下水。帝国的命运就此被改写。胡亥登基当皇帝,扶苏,蒙恬被赐死,也因而引起了后面的一连串反应。
在这个事件中,李斯的表现让我们感到颇为不解,与之前的李斯判若两人。用句心理学的术语叫性格分裂。
其实在我看来,李斯性格并没有分裂。从登上政治舞台到最后黯然谢幕,李斯的追求始终不变:为权生,为权死,为权奋斗一辈子。除此之外,他没有政治理想,没有政治立场,即便是他的法家学术出身也只他政治形象的外衣,被他像工具一样使用。李斯最核心的价值观是权力。为了权力,他将不择手段,形势需要实干,他就实干,形势需要幕后操作,他也会幕后操作。
权力中的“权”有两种解释,一是驾驭,二是“变化”。因此权力也有两种解释,一是一种驾驭人的力量,二是一种变化的力量。这两点是权力的基本特性。因此贪权的人是没有政治立场的。
李斯与其他弄权者不一样的是,李斯有真才实学。当李斯遇到赢政的时候,他知道必须对国家做出具体的贡献才能得到权力。而赢政死了之后,李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能保有权力。正在迷茫的时候,赵高给他提供了答案。
在这之前,李斯扮演着一个能臣,忠臣的角色,帮助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秦王朝的统治秩序。但这并不能说明李斯对赢政本人的忠诚,李斯效忠的是心中的权力,只不过效忠赢政与效忠心中的权力正好吻合。所以,我们不必奇怪赢政死后,李斯背叛赢政的政治遗嘱。因为在此时效忠赢政(人已死,指遗嘱)与效忠心中的权力出现分歧,当然,这种分歧是赵高忽悠出来的,但李斯听信了。
因此,李斯的失策主要还是被权力的心魔所累。其次,在与赵高打交道的过程中,李斯低估了赵高的阴险。赵高才是一个十足的阴谋家。我们知道,李斯也是玩弄阴谋的行家,但他不如赵高阴险。阴谋,阴谋,阴在第一,谋在第二。赵高更善于伪装,使李斯对他失去了警惕性。
苏轼有一种观点,他认为就算李斯贪恋权力,也应该采用正当的方式:即诛杀赵高,然后向法定接班人扶苏表功,照样能保有原位。这种观点过于迂阔,在当时的环境下,李斯根本没有必要舍近求远,眼前的赵高和胡亥就能实现他的愿望,又何必采用风险极大的多此一举。就算当时听到苏轼的方案, 李斯也会拒绝的,“法定接班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本来就位居其次。胡亥还没有表现出登上帝位以后的糊涂和祸害,赵高同学也通情达理,履历上也没有前科,而且在法律方面深受先帝信任。
关于李斯生存方式的转变,当今中国就有活生生的例子。比方说我,一个人求上进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如果在健康的民营企业发展,我就得把主要精力放在为企业创造利润上,李斯在秦始皇时代就是这样做的;而如果在一家腐朽的国有企业,我就得下功夫揣摩拉关系、走后门、溜须拍马的艺术,秦始皇死后,李斯就是这么做的。我不变的是求上进,就像李斯不变的求权一样。李斯没有性格分裂,但他有双重性格。
李斯一失误,帝国的天平开始倾斜。
66、国家恐怖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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