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虽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于是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可胜数。
————————————————————《资治通鉴》第七卷
胡亥在赵高的帮助下,成功地实现了篡位,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但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工作中心应由夺取政权转移到巩固政权上来。胡亥是个混球,对此没有清醒认识,以为登上帝位就万事大吉,可以为所欲为。还是赵高老师深谋远虑,对周围的危险有清醒的认识,并通过年轻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循循善诱地教导不成器的二世同学。
这一天胡亥突发感慨,“人生在世屈指算,不过三万六千天。扪心自问,我作为皇帝的一生该如何度过?”。胡亥这一番严肃的话语,让赵高出了一身冷汗,“莫非我看错人了,胡亥是比我还善于韬光养晦?”胡亥接着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追求享乐的精神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享乐中去。”赵高一听,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胡亥依然是我可爱的胡亥。赵高连忙奉承道:“陛下太英明了,知道快乐真谛的统治者才算贤明,整天只知道忙碌的人纯属傻瓜。”
赵高的洞察力着实过人,无论王侯将相,一眼就能看透人的本质。李斯的内心写的“权力”,胡亥的内心写着“享受”。赵高顺着他们的本质因势利导,总能取得成功。赵高提醒胡亥:享乐的前提是全国人民紧密团结在以秦二世为核心的领导集体周围;只有采用国家恐怖主义才能使秦国达到空前的团结。
国家恐怖主义的背景是这样的。胡亥登上了王位,但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秦始皇没有公开宣称立谁为后,但扶苏的素质是有目共睹的,秦始皇也不傻,所以天下人皆以为继承皇位的应该是复苏,而不是现在的胡亥。李斯、赵高的暗箱操作虽然取得了形式上的胜利,但是没有群众基础。满朝文武大多持抵制态度,其他的皇子也心有不甘。
国家恐怖主义的目标就是这些把这些不服气的大臣和皇子。国家恐怖主义的手段是以国家的名义,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进行公开的诬陷和谋杀,对异己分子进行肉体消灭。国家恐怖主义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为了配合国家恐怖主义,秦国加强了法制建设,使法律更加严厉。赵高同时提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建议,这种做法也成为后世效仿的榜样,它的心理根据是:旧臣为先王所封,对新王无感恩之心,已经位居其位已经很长时间,根深蒂固,不好使唤;新人刚受到提拔,必然会努力报答,而且没有背景,容易控制。
赵国和胡亥运用国家恐怖主义对秦国的权力格局进行了一次大洗牌,受影响最大的是其他皇子公主们,有的被杀,有的自杀,还有的主动去追随秦始皇。通过这次清洗,赵高在秦国政府内建立起了绝对权威,对胡亥,他进行欺骗,对大臣,他进行打压。后来的指鹿为马是赵高对自己权威的一次检验和重新确定。
67、帝国的崩盘
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失期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胜;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
-------------------------------------------------------------------《资治通鉴》第七卷
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的起义拉开了秦国崩盘的序曲。以一般的眼光看,类似陈胜吴广这样的起义是在算不了什么大事,在这之前周朝的跖领导过农奴起义,楚国的庄硚也领导过农民起义。但,陈胜吴广的起义却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历来受到历史学家的重视,这是由于这次起义的背景和所推翻的对象,更主要的是所照成的后果。世界另一端的马克思对这件事情予以高度评价。
公元前221年秦国成立,到公元前209年秦始皇死去,12年刚过秦国便面临分崩离析之患。人们对六国的记忆还没有消失,经历秦灭六国的那代人还依然健在,更要命的六国王族的后代还散落民间,在这种情况下,秦国的疆域上发生了一场农民起义,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关于秦国的崩盘历来有许多种解释,儒家有儒家的解释,法家有法家的解释,马克思主义者有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资本主义学者有资本主义的解释,社会学家有社会学家的解释,心理学家有心里学家的解释。总之,人们站在自己的学术立场上对秦国蹴成蹴败做着各种解释。
儒家说,秦国仁义不施,故攻守之势异也。法家说秦国破灭是由于秦二世爱臣太深,被近臣蒙蔽,无法扬权。马克思主义者说这是秦国灭亡是由于阶级矛盾太尖锐。心理学家说秦国灭亡是秦始皇的死使人们渴望救星的愿望破灭;另一种说法是整个社会的人格面具都被扭曲,于是人们的破坏欲望以极端的方式表达出来。当然还可以从能量的角度来解释:商鞅制定的法律使得秦国像上了劲的发条,社会的能量以对外战争的方式发泄出来,而战争停止后,这股能量无处发泄,只好积攒起来。好在秦始皇手段高强能够压得住,但秦胡亥却没有这种能力,所以这股被压迫的能量迅速的爆发出来,破坏了秦国社会的肌体。
无论从哪个学科的角度来解释,结果是一样的:能使秦国存在下去的理由太少,而让秦国毁灭的理由却太多。所以,秦国请去吧,虽然你还会负隅顽抗。
其实秦国的崩盘无须借用什么高深的理论,常理就能说明问题。单就陈胜吴广起义这个孤立的事件来看就让人觉得颇不合情理。其一,受大雨影响,不能按时到位,竟然要被砍脑袋;简直无理之极,现代人受大雨影响上班迟到还能获得老板的谅解呢。其二,天下并不是陈胜吴广这区区九百人要去干苦役,陈胜吴广有千万个。其三,秦国皇帝搞的土木工程并不是一处,有许多处。
以严厉的法律逼迫成千上万的人民去搞没有穷尽的土木工程,仅从这一点上看,秦国也够灭亡了。更何况还有许多六国的遗老遗少在无时无刻的蠢蠢欲动。
有这样的大背景,陈胜吴广的星星之火烧成燎原之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陈胜吴广领导的起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农民起义,是一个典型范本。随后各路英雄加入到反秦的阵营当中,各路豪杰纷纷出马,六国残余势力也混水摸鱼,不一一而足。
68,被阉割的法家
于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乃召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之令。
————————————————————《资治通鉴》第六卷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