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患者是省铁厂的厂长，叫黄胜利。黄胜利现是省内乃至国内企业界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省内十大企业中三家都留下了他强悍的足迹，最不好进行改制试点的省机床厂、省化肥厂，都被他用强有力的手段一一搞定，最后被省工业厅派到最后一个堡垒省铁厂，现在铁厂的工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却因头痛被发现长了脑瘤，急得他的家属和铁厂的头头脑脑们像掐了头的蚂蚱，除了想取而代之者外。黄胜利的官缘比较好的原因其实也是他在这些大厂成功的“三结”秘诀：连结上层，团结中层，冻结下层。凭此他官缘日佳，人气日升，每逢从一个单位调离时不像别的领导是被下属敲锣打鼓放鞭炮“送”走，而总是被很多工厂上层和中层干部们依依不舍像抽了心中的顶梁柱一样洒泪作别，没办法，人混到这个地步，想不发想不升都难。不过，也有在私下流传着他的顺口溜：黄厂长，黄厂长，走到哪里哪里黄。

　　本来以黄厂长的省份和经济条件要到北京手术的，但通过省驻京办找关系托门路终于看了北京天坛医院的专家学者号，结果诊断和平袁家绶的结论一样，提到在北京手术，但靠关系也要等到一个月以后了，而他们又不愿意等，便想请一个专家来做手术，但他们又打听了医大附属医院的规矩：从无请外人来做手术的先例，言外之意是没有什么手术自己做不了的。以他目前的地位和能量也只有最后权衡利弊到这里手术了。当然手术下的规矩这些先驱们更是心照不宣的了。

　　而且为了庆祝手术台成功，他们预定好了紫晶宫饭店为这些大夫们洗尘。
　　因为侯赛要值夜班，万相龙让住院总胡斌先帮忙盯一会科室，然后患者家属让一辆时刻在医院服务黄厂长的警车载着袁家绶和麻丨醉丨科王品章及朱壮一行人到了紫晶宫饭店。
　　法国白兰地、XO人头马的杯觥交错和猴头燕窝、参鱼鞭肾等山珍海味的饕餮朵颐中，朱壮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的东西，开始摩挲了银匙银碗银杯足有十分钟，然后便头也不抬地自顾吃着，只吃得鼻涕流到人中上一闪一闪的，让侯赛侧目几次。
　　王品章脸上的络腮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万相龙赶紧递给朱壮几张餐巾纸。朱壮一边会意地擦拭着鼻涕，一边眼盯着那个牛鞭盘子，他不知道这东西还能吃，而且还是天价，这世界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了。小的时候在农村看宰杀了什么牛马骡羊的，那么大的东西硬是被自己那些愚昧落后的父老乡亲们给埋土里了。啧啧，要知道这，那时候自己就偷偷起出来煮吃了，也不至于自己到现在见了女人还脸红。

　　那边朱壮在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贪婪地吃着看着想着，这边大家的谈兴已从流行段子到如何经商上了，这本来是侯赛最兴奋的话题，但他的眼皮打了几次架，便把端着XO的杯子重重地倾放到镏金镶银的桌子上了，斜靠着椅子打起了鼾声。
　　如果调试一下人类的生物钟，医生恐怕是最节律失常的了。他们的职业决定了他的饮食起居睡眠休息的无常，这锻炼出一批神经衰弱者，也造就了一批极度嗜睡者，侯赛就属于后者。无论是在隆隆的车上还是在烟雾缭绕的酒场上他都能抓住机会鼾声如雷。
　　陪客的黄厂长的弟弟和铁厂的财务处长一看，赶紧站起来，欲扶侯赛到旁边的大沙发上，但袁家绶和万相龙制止了：不用管他，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坐睡功。你们一动他反而就醒了。
　　他白天一天手术，晚上还要值夜班，总说不上来什么急诊，也睡不好。
　　黄弟弟和财务处长感慨也讨好地说，以前没和医生打过交道，不了解医生的行业，总觉得医生风光，受人尊敬又收入很高，到医院一看才知道医生太不容易了。不要说每天看不完的病人和连轴转做手术，单是这种上夜班的生活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了的。以前只是听到社会对医疗行业的批评，现在才知道很多是不实际的，不要说还付出那么多的体力劳动，就是凭这种精神紧张的付出，也是应该的……

　　听到他们这样说，袁家绶客套地把话头接过来，他担心不谙时事的年轻大夫会说出不知深浅的话来，患者家属毕竟不是医疗同行，尽管有些话他们可能出自内心，但恭维的成份永远是第一的。于是他说，彼此彼此，其实大家都不容易，每行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搞行政工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方方面面，还要安抚好老百姓的生活，那可能比当一个医生更难更复杂。医生相对说是纯技术工作，反而没有你们累。

　　黄的弟弟可能是喝多了，要么就是被感动了，涨红着脸说：你老哥说错了，我们的工作算个屁，压根儿就没法跟您们比，你们是想着法怎么治病救人，我们搞行政是干什么？不瞒你老哥，整天就是想法怎么害人！……
　　旁边的财务处长赶紧拉了他一把，想让他打住，他却一下甩开了，你不用管我，曹哥，今天都不是外人，都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我……
　　正在这时，侯赛腰间的BP机响了，侯赛一激灵醒了下意识地摸索出来一看说，有急诊呼我。
　　黄的弟弟说：急诊？……快，快让警车送你，打开警灯警笛……
　　日期：2009-02-07　13:15:19

　　31续
　　来到病房，侯赛顾不得换上白衣，便径直走向护理站。
　　他知道因为晚上为了指导护士用药快捷方便，值班大夫常常一反白天在医办室开医嘱的习惯，总是在护理站边开医嘱便下“命令”。
　　这时，一线值班的进修张大夫正站在护理台旁低头忙着写病历首程，旁边的一个8年制和一个5年制的实习大夫在忙着帮他开手术通知单和各种急需化验单。
　　侯赛一到，张大夫和实习大夫便都笑容可掬异口同声地喊：侯老师来了？！

　　坐在护理站里面正爬在桌子上查对执行医嘱的值班护士阳冰，抬起她那双透着傲气的丹凤眼，笑着逗趣道，还侯老师，你们侯老师已经脱岗2.4小时了。
　　侯赛看了一下墙上的电子表，果然已经7:40了，不知不觉在紫晶宫就3个多小时了。侯赛舔了下嘴唇，马上笑着对阳冰说，嗬！真不知道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没上过小学就直升大学了？没有学过小学算术？钟表是60进制知道吗？应该是2.66666666666666666666小时……
　　阳冰是本校5年制高级护理班毕业的，在实习的时候就被袁家绶挑选留到神经外科了。由于随着医学的现代化发展，这些年来神经外科和手术麻丨醉丨等科室逐渐成了医院的强势科室，每年的护理部新分配的学生总要让这些科室先挑走那些亭亭玉立伶俐俊俏的毕业生，以适应科室灵敏性的要求，当然，这样筛选的结果，也无形中让这些本来就天然优越的女孩个个都养成了养尊处优自信泼辣的气势。

　　阳冰一笑：看美的你，连正话反说、假痴不癫、故弄玄虚、欲盖弥彰、欲擒故纵这些成语都不懂，还博士呢，光6就6不完了，会小数点吗？会四舍五入吗？呵呵……
　　阳冰连珠炮似地说着不失时机地把把自己的文学底子给卖弄了一下，她在学校里曾经兼任校刊文艺版的编外编辑。
　　侯赛最喜欢打趣，尤其是和漂亮的女生。他兴奋得脚趾甲都要发酵咧嘴了，心里说：靠！我不会欲擒故纵、我不会四舍五入，你等着看我怎么四舍五入你……
　　但毕竟是在学生面前他不能太放肆，便佯装忙地嘴里说出的是：好你个阳冰，等那天没太阳时看我把你这块冰给化了。
　　因为在病房，阳冰只能低声地绷着声带抿嘴笑了。

　　侯赛转过来问张大夫，新收的是什么急诊病人？
　　脑外伤，颅内血肿。术前准备基本好了，已经电话通知手术室了，马上来接病人。
　　正说着，胡斌从６号的术后病房出来了，神情忧郁。
　　侯赛说，你老兄怎么了？一个颅内血肿，你带张大夫不就做了。
　　胡斌说，不是，要光他，就不喊你了。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颅内血肿？侯赛笑着调侃，这几天颅内血肿丰收了，每天来四五个，呵呵……

　　不是新来的，是另一个比较辣手的事情，他总是把棘手说成辣手，今天下午我和刘大夫做的那个手术，现在又有点问题，颅压有点高，瞳孔又开始不对称了……
　　侯赛没等他说完，便说，会不会又出血了？手术完关颅前检查没有活动性出血吧？
　　因为他有过几次二进宫的经验，所以他首先想到了这，急切地问。
　　胡斌心里说，屁话，等于没说，有活动性出血那个傻瓜敢关颅？不过现在针在他身上他只有弯腰，因为二进宫对一个脑外大夫来说毕竟不是荣光之事，所以表面上只得说我也是担心这，所以急急忙忙把你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