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报上的要求做了简历，打算以信件的方式寄给招聘单位。我选了十家公司、十个职位；买了十个信封、十张邮票，我信心满满的装好，留下何小五的地址和电话，心想如有公司约我，就打何小五的手机，再由何小五转告。我将这事告诉何小五，这小子劈头盖脸朝我一通骂：“肖剑峰！你咋这么傻啊，你在家里不傻的，读书时也不傻，咋来了重庆就傻了呢。”我认为我做得没错，所以据理力争：“何小五同志！我哪点傻了？”何小五不屑地说：“等你的简历平邮到公司，人家早招满员了，哪还有你吃的菜！”我不解地问：“那你说咋办？”何小五说：“公司留邮箱地址没？”我说：“留了。”何小五说：“做电子简历发到公司邮箱，人事专员当天就能看到。”我问他：“上哪里做？咋发？”何小五愤然道：“去网吧，那里有电脑！你个傻逼！”我不是傻逼，高中开设计算机课程，我使用过学校的386电脑，三分懵懂七分熟练。我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说：“你龟儿子早说嘛，害我浪费了信封和邮票钱。”何小五一脸狡黠地说：“龟儿子活该！”

　　何小五找了一家黑网吧，亲手指导我做了电子简历，我一口气发了十封。第二天何小五接到一个面试电话，这小子问清位置，我穿上他的白衬衫，套上他的黑皮鞋，风尘仆仆杀将过去。这是一家贸易公司，报上没说业务范畴，我去时已有十余名男女侯在那了，也有几名男女从办公室摇头而出。我估摸他们被面试官当场刷掉，也就没问他们面试的具体。我耐心等了一小时，一名满面青春痘的文员才脆生生喊道：“谁是肖剑峰？”我霍然起身，响亮回道：“我就是！”文员说：“经理叫你进去。”我进去了，而且还坐了下来。这间办公室比“刘二手鹅肠”火锅店气派，面试官却生得贼眉鼠眼，甫一坐下他就问我：“做过销售没有？”我说：“没做过，但，我很想做销售。”他斜了我一眼又问：“老家是哪里？”我说：“南川。”“南川哪里？”“乡下。”说到这里面试官肉笑起来，凸凸问我：“有没有信心做我们的产品。”我说：“有！”他就说：“新员工前期需要现金入股，公司送你们一套产品，你再拉人进公司，他交了钱你就有提成，层层往下发展，入股的人越多，你的收入就越高。”我一下就纳闷了，说：“就这么简单？”他说：“就这么简单。”我感觉绝非这样简单，但我猜不出疑点。面试官说想通了直接上岗，我几乎以跑的速度走出大厦，就像刚从淫窟魔窖逃出一般。我上了开往江北的公车，胆战心惊地探头回望，两眼不禁一怔，随后就亮了起来。站牌后面的人群中，一名女孩和甄小红生得一模一样，我离她三十米远，感觉她就是甄小红。我情不自禁地趴在窗边喊：“甄小红！甄小红！”她听不见，街上太吵了，喇叭声、马达声、脚步声、说话声，声声混杂，她肯定听不见。这时公车就要驶离站台，我喝令司机：“开开后门，我上错车了。”司机骂了一句“锤子”，门还是开了。我慌忙拨开周围的乘客，火急火燎地冲下车，朝站牌后方快步奔去。

　　日期：2009-03-17　23:36:38
　　六、
　　重庆不愧为火炉，头上的太阳象一盏亿万瓦的白炽灯，我跑出二十米远，背心就出汗了。在我距离甄小红还有十米远时，她拨开人群跑开了，我生怕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扯开嗓门喊：“甄小红！甄小红！”她头也不回，她肯定听不见，街上太吵了，喇叭声、马达声、脚步声、说话声，声声混杂。甄小红跑得比我还快，仿佛身后有人要取她小命，她听不见我的喊声，自个倒喊了起来：“抓魋（魋，重庆话，贼之意）啦！抓魋啦！”放眼甄小红奔跑的方向，一名矮瘦男拽着一只红色坤包，飞身跃过铁栏，朝对街逃去。这小子肯定是贼，何小五说重庆鱼龙混杂，还真是不假，光天化日的，竟有人公然抢劫，胆大包天了！我不再喊甄小红，迅速反应过来，嘴里喷出一句：“抓魋抓魋！”

　　我从幼在农村长大，老家非丘陵平原，老家属于山地。重庆大市民称我们那为“山旮旯”，南川小市民称我们那为“乡坝头”。老家不盛产啥，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老家盛产梯田，梯田盛产稻子。五岁时我就是家里的劳动力了，老汉插秧割谷，我便承担护送歇稍饭（歇稍饭：农忙季节，农人出力狠流汗多，肚子也就饿得快，妇人便做小吃给他们补充体力。）的任务，每天于或翠或黄的梯田间往返。梯田之间由狭窄的田坎链接，我奔跑其上如履平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健步如飞了。我因此成为县中学的短跑名将，何小五说如果我家是有钱人，早早送往田径队培训，肖剑峰比美国的刘易斯盛名。

　　矮瘦男子肯定跑不过短跑名将肖剑峰，我简直是这座大都市里风一样的男人，我风一样的从甄小红身边滑过，我顾不及回头看她，继续朝前飞去，直到抓住矮瘦男子的衣领，像捉小鸡一样将他提起，又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这么做并非暴力相向，而是先发制人，避免抢贼狗急跳墙，掏出弹簧刀或匕首行凶脱身。矮瘦男子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后爬起来骂道：“你疯了！”我心想一般人做贼心虚，这小子却做贼胆大，当即怒喝：“龟儿子活腻了嗦！”矮瘦男子怔了一怔，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苦笑道：“兄弟，我遇得到你哦。”说毕霍然起身，我以为他要武力还击，当即作出格斗准备，这时就听他转过身高声喊道：“张导演，你咋搞的，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我糗到家了，那女孩不是甄小红，抢贼也不是真贼。矮瘦男子一声喊叫，斜地里冲出两人：一名肩扛摄像机反戴鸭舌帽的男青年，另一名满嘴络腮胡子，年龄稍大体形稍胖，他们齐身吼道：“小伙子，你干啥子哦！”我理直气壮：“抓魋呀！”男青年说：“你抓错了。”男中年接着补充：“你抓错了，我们在拍电视剧！”这伙人来自《山城夜话》剧组，飞贼抢包是假，拍戏唬人是真。我悻悻回到民房，何小五悠闲的躺在床上，手捧一本黄色杂志看得津津有味，枕边立了一台电风扇，将他的长发吹得像秋风中的杂草。这鬼天气真他妈热，我脱下何小五的白衬衫，轻轻一挤就能挤出汗来。我又脱下何小五的皮鞋，刚汲上凉拖鞋，何小五就吼：“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说：“怎么啦小五，哪里不舒服。”何小五指着我的脚说：“你龟儿子的脚是香港产的嗦！”我大笑不止，何小五就催我：“快去洗洗，老子都要吐了！”我笑道：“谁让你买人造皮革的鞋子穿，一点也不透气。”何小五嘿嘿灿笑，说：“还不都是为了节约嘛。”这小子对我倒挺大方，请我吃冷淡杯的钱，足够买一双真皮皮鞋了，我又感动起来，我说：“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双真皮的。”何小五从床上一跃而起，眼里路出闪亮的光芒，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光芒，和谐着、温暖着。何小五说：“等你挣了钱再说吧，不过……”我说：“不过什么？”何小五说：“不过城里的有钱人一般不穿黑皮鞋，通常穿休闲鞋，皮鞋只在正规场合穿。”我说：“啥样的人才穿黑皮鞋？”何小五又躺在了床上，将杂志扔在一边后说：“我们这样的人才穿黑皮鞋。”我气极了，顺脚将他的皮鞋踢进床底，说：“不穿了不穿了，老子要穿休闲的。”

　　日期：2009-03-18　15:25:45
　　何小五坐在床沿上抽了一支烟，又打了两个电话，我不知他和谁讲话。打第一个电话时出口成脏，用尽重庆人日常惯用的脏话，这小子说着说着还生气，他说：“你跟老子这点事也办不妥，混锤子混啊！”我觉得他牛，可以恐吓、教训人了。打二个电话时情意绵绵，骚客骗取文学女青年的花言巧语全用上，这小子说着说着就文绉绉的，他说：“言下之意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不化妆是西施，化了妆连西施都比不上，所以化与不化一个样。”我觉得他牛，可以讨巧、取悦于人了。何小五打完电话就对我说：“剑锋，游泳去。”我说：“去哪里游？”他说：“长江边，我约了美女。”我说：“有女人在场怎么游？”何小五敲了敲我的脑袋说：“买游泳裤穿上，别人就看不见你的小屌了！你真是笨蛋！”我的确笨蛋，去朝天门码头的路上，这小子问我的面试情况，我一五一十的说了，还对抓贼一事浓墨重彩。何小五听了先骂了一句：“狗日的传销公司。”接着耻我：“你龟儿想女人了。”我憋红了脸辩解：“我没想。”何小五固执己见：“你就是想了，你想甄小红就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