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鼾声愈显凶猛,这人一旦睡下,九级地震都摇不醒。我羡慕他的安慰,羞于自己的踌躇。辗转良久,我点开短信息,写了一句“hello”发给李思萱。掌里的“摸了罗娜”,款式老旧功能单一,我不得不冒充洋佬,倘使打一句“ni,hao”,李思萱会不会笑掉大牙?我不知为何发信给她。如果只因换了工作,得将喜讯告知朋友,显然过于牵强。突然想到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么与人分享,也如同送人玫瑰。对,这就是理由,权当和她分享快乐好了,如今当上配送员,可是比小时得到老师夸赞还兴奋。
过了一会,李思萱回信问我:“who,are,you?”我的英文水平有限,欲表而不达,只好打出一串拼音:wo,shi,xiao,jian,feng。Gang,gang,huan,le,yi,fen,gong,zuo。李思萱当即来电:“你是哪国人士?不会打汉字呀?”我说:“手机没这项功能。”李思萱盈笑不迭,好奇地问我:“剑锋换了一份啥子工作?”“配送员。”“要开车么?”“当然,开面包车送啦。”“你胆子真够大的!为啥去当司机?”稍作酝酿,我说:“只有……”话音未落,通话戛然中断,我以为是信号问题,拿起手机一看,屏幕提示:电量不足。
我想对李思萱说只有深谙流通之道,才能厚积薄发。这话《销售市场》里说过,老张也说过。当一句话被多人津津乐道,它不是真理也是经验之谈。遭受恶妇的凌辱以来,我习惯了沉思,且在沉思中自我定位。我不是甄小红,毕业后当人民教师,我更不是刘庆帮,电子科大毕业,前途无可衡量。我只有不断经受磨练,让职业目标初具雏形。翌日李思萱发来短信:横空出世者,乃小说里的侠客,现实世界的能人,往往身经百战。我读了不下十遍,从中获得不少动力。但我没有回复,她的出现疑似横空出世,她的慷慨洒脱,正像小说里的侠客。老张说虽然浮生若世,但不乏有好人行善积德。李思萱是顶尖的善类,她和我不在同一世界,但她于我有恩,我怎能信手打扰?转念思忖,待我有钱购买新机,可以发送中文短信,再给她联系也不迟哩。
日子一天天流逝,我驾车穿梭大街小巷,日渐熟悉重庆的路桥。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往沙坪坝宏鑫超市送货,途径重师院大门,卖花老太吆喝如往,触景生情回忆如斯,我猛然踩下了制动阀门。腕上的电子表指向十二点,正值学生午餐良时,俊男靓女蜂拥而出,定是腻烦了食堂饭菜。我靠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门,期望甄小红的出现。等了半小时,门口只见人进不见人处,我有些心灰意冷,踩下面包车油门,这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瘦妈妈火锅店经理,摁下接听键,他开门见山地说:“剑锋,有人在火锅店等你。”
日期:2009-04-17 13:34:58
当下暗忖:“肯定是何小五。”
这小子回重庆了,证明他有惊无险,当下安然无恙。我异常兴奋,大声问经理:“是不是何小五啊?”经理纳闷不已:“谁是何小五?”经理怎会认识何小五?瞧我激动的,随即又问:“是男的找我,还是女的找我?”“是个女孩。”“长啥样子呢?”经理不耐烦了:“我手头有事,也没问她到底是谁,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立马排除她是李思萱的可能,她有我的手机号,有事找我轻而易举。她肯定是甄小红,日思夜恋的甄小红!合上手机,我将面包车开成脱缰野马,疾驰一阵我又降低速度,我这么慌张干啥?既然甄小红找上“门”,得知我已辞职离开,她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推开经理办公室,甄小红霍然起身,朝我沙哑的吼了一声:“肖剑峰!”
我一下就懵了,我又没烧杀抢掠,她干嘛声色俱厉。
“肖剑峰,这段时间你死哪里去了?”甄小红继续发威。
我二话不说,将她拽至火锅店停车场,一把推上面包车,笑呵呵地说:“你想我死啊。”话音甫落,甄小红雨点般的粉拳朝我砸来。我愈加懵懂,战战兢兢地问:“到底为了啥啊?”我蠢笨如猪,甄小红多日不见我音讯,以为我惨遭不测,她一直担心我的安危,长时间茶饭不思。她的确比以前瘦了,健美成了病态美,怜惜顿生心头。我说:“小红你多虑了,我只是忙于工作……”甄小红恶狠狠地打断我的话:“还了书你就玩失踪,肖剑峰你居心何在?!”我努了努嘴,想起林荫道上的男子,话到嘴边就噎了下去。顿了一顿,甄小红略带哭腔:“你不知不知道,我问遍沙坪坝的火锅店,才寻着你的下落!”
甄小红说着说着就哭了,十年前的一个傍晚,甄小红就在我面前哭了。
那天她家的牯牛偷吃了何小五家的禾苗,甄小红吓破了胆,她的嗓子本已震坏,胆子吓破无疑雪上加霜……往事如烟,今事如云,令人飘渺又令人神往。我缓下语气:“莫哭了小红,我们不都好好的么。”甄小红不哭了,我倒忘却询问,她和林荫道上男子,到底是何种关系!艳阳渐渐往下,林荫道疏影斑驳,甄小红踢着石子,我斜视着她额前的刘海。我们紧紧依贴,仿能耳闻彼此的呼吸。我走得极为缓慢,再奢林荫小道永无止境,我们可以一直往下,直到人老珠黄,成为没牙的老头老太。
走着走着甄小红突然问我:“剑锋,你觉不觉得,咱们像走在马家村的机耕路上。”我蹙了蹙眉说:“嘿,是哩是哩,感觉回到了十年前。”甄小红浅笑付应:“人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啊,那样可以省去很多烦恼。”童稚过往如尘,现今又使人悲哀,怔了好一阵我才说:“虽然我们已经长大,但是只要保持内心的纯净,烦恼中也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快乐。”甄小红愣住了,她大体不知,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最近广阅书籍,表达能力日趋凸显,在不同的环境、不同层次人的面前,我能说出相适相宜的话来。
仿佛历史总有惊人的重演,我将甄小红送到女生公寓楼底,她如往般羞惭:“剑锋,记得给我电话。”我牢记心底,眼下有了手机,我可以随时联系甄小红。但又不能随时随地的打,电话费贵着哩。钱到用时方知少,我得积攒工资,汇滴成海。善解人意的甄小红,钻进公寓又跳出来,如往般细声细语:“剑锋还是少打电话,我们都要节约用钱。”我感动不已,她就说:“把你的公司地址给我,有空我给你写信好了。”刹那间内心的纠结全部解开,一句“我们都要节约用钱”,让我感觉甄小红剥离了世界,纵然地裂山崩,她也站在我这一边。
我步履轻快的走出重师院,不快的过往,皆被内心的释然祛之殆尽。林荫道上男女相偎依旧,街上更有的女男搭背勾腰,不仅如此,一对乖巧的金丝小狗,也在卖花老太跟前打情骂俏。这是人性的和谐,根源不必深究,深究也不知其所以。我如此的安慰,在余晖的掩映下自得其乐,亲爱的甄小红,她不会如《重庆晚报》上的绯闻女星,那般轻佻那般浅薄!
日期:2009-04-18 12:09:36
无独有偶,当我再次担忧何小五的安全,我在朝天门遇见了卓小菲。
那天的重庆风大雨烈,江水滚滚惊涛拍岸,我在码头卸完波力海苔,将车开至路边停车场,打算待雨消云散,再驾车返回德福。我在车里呆坐一阵,百无聊赖口干嗓渴,拉开车门朝对街的小卖部跑去。雨水顷刻淋湿T恤衫,我杵在小卖部旁的“姐妹”发廊门口,使劲抖索身上的雨滴。这该死的天气,我来重庆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遇见。嘀嘀咕咕咒骂着,发廊里飘出莺歌燕语:“师傅,进来耍哈哈撒。”我对灯红酒绿毫无兴致,我佯装不闻,就有人在里边嚷:“看那背影就是年轻崽儿,咋喊人家师傅。”粉红色的帘后随即有人娇喊:“帅哥,进屋洗个头嘛!”
这声音太熟了,但我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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