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9-10　21:56:14

　　第六章
　　战前的高涨气氛被牛松柏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折腾，罗子俊的好心情半天都没恢复过来。他在心里琢磨道：这个牛松柏在此时此刻来这么一下子，到底什么意思？他想半天还是一头雾水。虽然没想出头绪，心里却有了顾忌。
　　二十年前，这个牛松柏还是毛头小伙时，那就是一个玩命的主。当时父亲都在一百担粮的欠条上签字了，牛松柏却还是不放过。他强行入屋用刀尖抵着娘的颈部，逼娘乖乖拿出现银。父亲气得一口血从喉咙底涌出，当即扑倒在地。领头柳嘉仁嘉奖地在毛头小子的头上摸一把，领着一支头戴箬笠肩扛大刀的铁骑去到龙源城的下一大户家。
　　想想，这么刁钻蛮横之人岂肯轻易跟你低头服输。何况是在人生阅历更加老道的二十年后。
　　想着这些，罗子俊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敌我双方的状况，觉得前进到这个当口、这个位置，你不开枪是不行了。迟疑片刻之后，他举起手枪朝上发出第一枪。队伍里立即响起爆豆般的连续枪声。这枪声其实也就是壮个声势起个威慑作用而已。子丨弹丨是打不到人的。人家在两三百米远的高高的峭壁上，又有横木石块作掩护。
　　于是撒成网状横向张开的队伍一边开枪一边上行，像大片的蚂蟥上岸一般。
　　前行到一定地步，也就是离峭壁百米左右，罗子俊命令队伍停了下来。从左至右绵延千余米都是凹凸不一高低错落的峭壁，况且上面都堆满了乱石和横木。这些障碍物的后面肯定都隐藏了北山佬。你要想攀援而上，他们就会把东西砸下来。
　　而一条拥挤的通道正好是北山佬展开武功厮杀的最好场所。
　　罗子俊考虑良久，然后对身旁的炮手说：“对准乌龙口两旁的岩顶给我狠狠轰上几炮。”
　　片刻之后，“呼——哐啷——”“呼——哐啷——”的炮声在山谷间回响着。几发炮弹呼啸着呈抛物线落在乌龙口的岩顶，在上面相继炸开，在响声中可以看见树干断枝飞起的景象。这隆隆的炮声增添了独立团的气势和威武。
　　当最后的两发炮弹快要装膛时，罗团长对敢死队的葛九斤说：“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到了。你们敢死队要想突破上去，只有乌龙口一条路可走。你行吗？”
　　葛九斤说：“既立了军令状，我只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赌一把了。”
　　罗团长说：“你葛队长若是牺牲了，你的四百大洋我会给你捎回家的。拿出点精神来，我们不能让北山佬把我们独立团小瞧了。我们会掌握好时间的，最后两枚炮弹在你们冲上岩顶前炸响。”
　　葛队长一挥手，自己就率先冲了出去。敢死队员纷纷跟上，大家成纵队弓腰疾速向前推进。
　　看到葛九斤的那副勇猛样子，黄金彪对罗团长赞许地：“这个家伙还真是不怕死啊。”
　　罗子俊说：“当兵就要有这副精神。他像当年的我啊。”
　　此刻，上面终于响起稀落的枪声作为回应，子丨弹丨从不同的方向向敢死队员射来。队伍里有两个先后倒下，冲锋推进的速度却丝毫未减，在快接近悬崖时，又有三个被上面射下的子丨弹丨击中。大多数敢死队员很快冲入射击死角，就是峭壁底下。这里上面的子丨弹丨无法打到。葛九斤观察了一下山势，说，大家贴着岩壁上行。上面尽管不时有横木和块石砸下，因贴壁行进的缘故，多数砸不到人。

　　两枚炮弹适时准确在上面炸响。上面很快就不见有块石和横木滚下。借此机会，敢死队员一鼓作气通过一线天，冲到悬岩顶。先是上去几个，紧接着十几个。敢死队员与未炸死的从林里涌出的北山佬贴身搏斗，眼见乌龙口占领在即，下面却突然吹响了集结号。敢死队员们在很不理解的同时，只有悻悻返身下来。
　　在敢死队冲上去的时候，下面队伍里的枪声已是稀稀落落的了，因为大家配发的十发子丨弹丨也差不多打完了。那些在上冲中倒下的敢死队员很快就被下面的士兵抬了回来。三个伤在要害部位的已经毙命，两个击中胸部，一个伤在脑门。三个负伤的一个伤势较重，子丨弹丨洞穿腹部，一个伤了左肩膀，一个伤了右腿。
　　撤回的敢死队员们自己抬回一个死的很难看的队员，他的面部摔的一塌糊涂，几乎认不出原貌来。队员们说，他是冲在最前头的，一上到峭岩上，一个装死的北山佬突然跃起抱住他。他于是挣扎着往岩边滚，两个便一起从十几丈高的岩顶坠下。
　　队长葛九斤摸着自己擦破的脸颊，满脸怨恨地问罗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们刚刚攻上去，你就吹了撤退号？”
　　罗团长道：“难道我能望着你们一个个命赴黄泉吗？你们都死了，我这个团长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我太了解北山人了。再迟几分钟吹，上去十个恐怕有八个回不来。因为我看见东西两侧潜伏的无数北山佬手握砍刀，正跃身而起地往乌龙口汇拢。”

　　有个敢死队员颇有怨气地：“回不来就回不来，当两百大洋送到家时，那个脸面就争大了。”
　　黄副官瞭一眼团长，给这敢死队员一句骂：“你这个傻蛋……”
　　队伍在半山犹豫徘徊了一阵后，终于撤回到山下的宿营地。
　　歇了一气，罗团长让手下把五十多个敢死队员召集一块，由司务长给每个发了十块大洋。罗团长说：“我知道你们家里都很困难。这点钱是我一点意思，给你们聊补家用。如果谁家里是因缺劳力而至困的，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团长让司务长给负伤重的三个，每人再发五十块大洋，并当下派人把三个送回县城新式西医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