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还能补回来吗》
第5节

作者: 谢声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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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与方芳回家,妈妈与四弟在家,姐姐也从乡下赶来,妈见到我很高兴,看见同来的方芳漂亮、文雅,更是喜出望外,笑咪咪的请方芳坐,姐姐端来早就准备好的椰子水和香蕉,四弟毫不客气地伸手掰了一条香蕉吃,方芳忙从手提布袋里拿出二包糖果给他:“广州奶糖。”四弟一手拿香蕉,一手抓糖果,不怕生地偎依在方芳身边吃。方芳搂着他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四弟听不懂,一双小眼睛直望着方芳,我忙用海南话告诉他,聪明的小家伙立刻用海南话回答:“我叫夏潭,今年四岁。”

  “他说啥?”方芳反过来问我,我又当翻译,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见此情景,妈妈就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问:“家人都好吧!”
  方芳也用刚学的广东话单词回答:“好,都好。”我与姐姐听了捧腹大笑。乐过之后,我自告奋勇当翻译。任由他们讲海南话或普通话都行。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问候,谈家常,谈见闻,妈妈边谈边叫方芳喝椰子水、吃香蕉。椰子水清甜爽口,香蕉香软滑润,方芳第一次品赏热带水果,觉得稀奇有味。妈妈陪坐一会就去准备午饭,姐姐拉过四弟坐下来继续谈。

  “大姐家离市里有多远?”方芳关切地问。
  “有二十多里路,在南渡江边。”姐姐答。
  “一个人留在乡下,为啥不上市来一起过呢?”
  “说来话长!夏清没告诉你?”姐姐说着叹气。我忙接过话说:“1948年大水灾,水稻失收,家里没有吃的,父母走投无路,被迫将姐姐嫁出去,换回十斗谷子过日子。那年姐刚十七岁,名义上是出嫁,实际上是卖了!好在婆婆对她好,姐夫哥会种田又会木工活,是一户殷实农家。解放后姐夫跟我爸去公路工地当工人。姐姐带二个小孩在家种田,现在是队里的记分员。”

  “命苦,不像你们这么有福气!”姐姐又自叹不如我们,我与方芳都极力劝慰她。
  三弟放学回来了,妈妈亲手操办的饭菜也揣上桌来,准备吃午饭。白切鸡是主菜,看着皮色油黄、肉白又嫩的鸡肉诱人嘴馋,我已经三年没有吃过家乡的白切鸡了。开始吃饭时,妈妈挟一个大鸡腿送到方芳碗里,方芳看着似熟不熟、骨髓里还带着血丝的鸡腿,有点生畏,小声对我说:“这鸡肉好像没煮透。”
  我告诉她:“熟了。海南人吃白切鸡就是这样,刚到火候,吃起来才肉甜爽口、骨酥鲜美。过火了就不脆也不香了。”
  “怪不得传闻有人吃生东西,原来是这样。”方芳说着,大家都笑起来!
  我边吃边告诉她:“这是正宗的文昌鸡,海南四大名菜之首,是历代贡品之一。相传清朝一位在外做官的文昌人,有一年春节回家拜年,带上文昌鸡回宫去厚待皇家,倍受称道,吃者叹道:“鸡来文人之乡,难怪叫文昌鸡也”。还有一种说法:1936年宋子文回乡探亲,带鸡回广州,供众官员品赏,赞不绝口,文昌鸡由此传扬。”
  方芳听得有趣,我又接着说:“文昌鸡好吃,饲养可不容易,据说传统的方法是先散养几个月,放鸡野外,觅虫啄食,再笼圈养于阴凉避光的地方,喂以花生饼、椰肉丝、番薯饲料催肥,然后出卖或自家食用。”

  妈妈笑着说:“他小时候帮我养过鸡鸭。”说着又把鸡翅膀挟到方芳碗内。方芳初次到家,又是第一次品尝这种做法的鸡肉,不敢不吃,又不敢多吃,对妈妈的‘过度热情’,一面连连道谢,一面忙把鸡腿挟给三弟和四弟,还主动挟菜给妈妈与姐姐。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家乡饭。
  告别时,妈妈偷偷把我拉到一边问:“这么好的姑娘,肯嫁给你?”
  “妈,你乱说什么啊!我们现在是朋友。”
  “这姑娘人好、心好,妈喜欢她!可我们家境不好,怕委屈了人家。”
  “这事不用你操心。”

  这时姐姐过来说妈妈:“你这老封建罗嗦什么呢?现在新社会兴自由恋爱,不像过去,十斗谷子就把我卖了!”姐把妈说得哑口无言。妈妈最忌讳姐姐提起她出嫁的事,当妈的一直为此愧对女儿,觉得解放快一点就好了,她的命就不会这么苦,或许已经同几个弟弟一样上学与工作了。
  日期:2010-02-04 19:05:49
  ——9——
  工作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方芳要我带她回侨中母校去参观。海南华侨中学位于市西南秀英村旁,距离水利处有十多里路,我们沿着大同土路走上大英山公路,由公路向西经白坡走去侨中,出了大英山就是市郊区了。白坡公路两旁的稻田和菜地里,许多自流井溢喷着清彻透亮的水流,水柱高出地面近一米,农夫们忙着引水灌田,接水浇菜,一口口自流井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田野里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是解放后兴起的千井万塘运动,打井把地下水引上来利用,天旱无雨能保丰收!我们边走边看,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学校。

  校园范围很大,原是日寇侵琼的驻军营地,许多白铁皮屋顶高脚木板房沿用到我初中毕业,现在还残留有几间,大部分都已改建成砖瓦房或楼房了。我指着告诉她那里是我的教室,那里是我的宿舍,那里是礼堂,那里是图书阅览室,这些旧址有的已改建楼房,有的改成运动场或花园草地了。我们在一棵古老繁茂的枇杷树下坐下纳凉歇息,方芳要我讲起那张“成绩单”的故事。

  “海南岛解放前夕,我正上初中一年级,由于家境贫困,物价暴涨,初一下学期拖欠了学费28块光洋,校方限令我五月前交清,否则勒令退学。正当我又面临失学危险的时候,1950年4月23日海口市获得了解放。不久学校复课,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学校,虽然学校不再催我交学费,但限期已过,爸爸的不安和担心也越来越重。五月底的一天下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我放学将要回家的时候,派来接管学校的军代表郑同志叫我到他房间去。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单人房,只摆一张木板床、一张旧书桌和几把椅子,与校长室比,简陋得难以置信。郑军代请我坐下,我心想一定是要我退学了,一直佝促不安地站着。他走过来亲切地拉我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和气地问我是不是欠了学费28块光洋,我央求他再宽限一些时日,爸讲正在想办法找钱来缴清。郑军代问:“还得起吗?”

  我说:“爸讲再难也得想办法还,让我能继续读书。”
  “为什么?”
  “我已经失学一次了。”
  “我也失过学。从小是个穷孩子,因家里穷养不起,没法读书才闹革命去。”郑军代讲完,要我也讲一讲自已的童年。
  我告诉他:“我十一岁失学在家帮妈妈种田。每天清晨起来先去捡猪屎牛粪,再跟妈妈去田头戽水、车水或做别的工。第二年9月突发大水,水淹到我家门口,全家没吃的了,我带8岁的弟弟去翻挖番薯根来吃;妈妈忍气吞声去向富人家借米,米没有借到,被黄狼狗赶了出来,只好回娘家借五升‘狗尾粟’掺薯叶过时日;刚出生不久的小妹饿死了;姐姐被迫出嫁换回十斗谷子,才艰难地度过了这个灾年。后来爸爸在公路工地找到了工作,就带我出来一边帮他煮饭一边读书。他讲读书才能明事识理,对我管教可严了,有时贪玩不按时做功课,就罚我跪在地下,头顶一脸盆水,泼了就打。我心里想,既然读书这么重要,就要用心去读书,但现在又交不起学费,这是什么原因呢?爸爸讲不清楚,我也不甚明白,不过我知道,再失学又要回乡去捡粪与车水了。”

  郑军代听了对我说:“你欠的学费免缴了。”我听了不相信,他再三说这是真的,学校讨论定了。他接着告诉我,现在解放了,解放就是解救劳苦大众,让穷人的孩子能上学读书。你回去告诉家里,不用再为欠学费的事操心了!
  我从郑军代房里出来,连蹦带跳地跑回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爸爸。他激动地连声说:“真有这事,真有这事!”再三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后来学校评发助学金,我一直享受助学金读到初中毕业,成绩一直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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