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喂,你跟新来的‘四眼’别走太近。”春明忽然说。
“为啥?”
“你这么傻,给人当了垫脚估计还不知道咋……”春明说着话,听见有人朝这边往过走,就不往下说了。脚步声在后院转个圈,就朝着这边试探过来,来的人是永嘉。
春明烦永嘉,嘴上不说,可那眉眼里全都流露出了,看他过来,春明撂下石头就走。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了三儿和永嘉说笑的声音。往后,他也不怎么搭理三儿了,他认定了这个从龙王梁出来的后生确实缺心眼,成不了啥大事,根本不知道那叫永嘉的后生心机多深。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并且动员其他伙计一起疏远三儿和永嘉,他是头头儿,他们听他的。但这里说的疏远,也就是离他俩远点儿,干活的时候,该干啥还得干啥。春明是要成为大茶壶的,哪能跟这俩小兔崽子一般见识?他要维护书院的长治久安,要保证书院的日常规范。
对三儿来说,却没啥变化,相反,永嘉会教他写字,会给他讲故事,他在书院的生活变得有趣多了。永嘉问三儿姓啥,三儿说姓贾,永嘉就用树杈在地上写个“贾”字,笔画多,三儿咋也记不住。永嘉给三儿讲孙猴子保护唐三藏去西天,说唐三藏去西天是去取经,“经”就是宝贝。每天一闲下来,三儿就缠着永嘉讲故事,孙猴子的故事真长,听了好些天,才从闹天宫听到流沙河。三儿经常寻思,永嘉瘦瘦的身子里是咋装下这么多故事的。而且他讲的跟真的似的,好像这些都是他看见过的。
“既然孙猴子会七十二变,能变成人,他干啥不变成人,还要变回猴子去呢?”三儿问。
永嘉想了想,说:“他可能觉得,变成人以后,就不方便去树上摘桃子了吧?”
三儿觉得永嘉说得不对,不用变成猴子也能爬树啊!他就经常爬到山疙梁的树上去,不比猴子要差,可他也想不出别的答案,就暂且觉得是这样吧!三儿羡慕永嘉会写字、讲故事,永嘉其实也对三儿很佩服。书院的伙食并不太好,永嘉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一个弹弓,早晨起来打家雀儿,想着跟三儿烤家雀儿来改善伙食。可家雀儿机灵,永嘉往往都会打空,三儿看着永嘉的模样,就跟永嘉说哪用这么麻烦,捡起石头瞄了瞄,一下就把家雀儿打下来,看得永嘉目瞪口呆。永嘉要跟三儿学这绝招,三儿很为难,说这招是长年累月在山疙梁上放羊没事干练出来地,他也不知道咋教。
农历六月十七,城西徐大户娶走了书院里的姑娘小芬做六房,给了掌柜的一笔钱,算给小芬赎身,又在晚上掏钱摆了几桌,在书院里热闹热闹。席散了以后,伙计们也分到了一杯酒喝。三儿和永嘉半夜爬起来到柴房旁边解手,永嘉站在月光下用尿水滋一朵花的时候,三儿一抬头,看见掌柜的房间的后窗户里,一个人正向这边瞅着。三儿的屎刚屙到半截,急忙擦了屁股拽着永嘉就跑。三儿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看见,永嘉把尿水滋在了她最喜欢的那朵花上。
后来,三儿知道,掌柜的到底还是看见了。三更天的时候,耗子头把永嘉带进掌柜的屋里,过了一会儿,耗子头独自走了出来。三儿去给“丙”字桌的客人上酒的时候,听到耗子头跟大茶壶叨咕,“看样,掌柜的是给那后生‘开苞’了,那后生那么单瘦,受得住掌柜的吗?”耗子头说完这话,他跟大茶壶脸上都露出说不清楚的笑,三儿瞅着他们的笑,只觉脊梁上结了层冰。三儿大着胆子去问春明,不知咋的,春明这天晚上也没个好脸,压根就没搭理三儿。三儿没法子,只好找着机会就往耗子头和大茶壶那边凑。
“掌柜的可有时候没开荤了。”
“哎,你说掌柜的也不关门?”大茶壶笑嘻嘻地说。
“还管那么多,办个雏儿,能年轻十岁啊!”
“就是可怜那后生了,多单瘦啊!”
日期:2011-08-23 12:44:08
三儿听不懂耗子头和大茶壶的话,想也想不通,他担心永嘉,可一直到打烊,也没见永嘉下来。晚上伙计们回到屋里,谁也不多说啥,但三儿看得出来,永嘉在掌柜的屋里干啥,他们全明白,只让他蒙在鼓里。或者,他们以为三儿跟他们一样,全都明白,就是不说。三儿躺下来又看了一眼掌柜的房间,灯还亮着,而且不知咋的,今天晚上,那灯光看起来是煞白的。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三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见永嘉面色苍白的站着,他一只手扶着通铺的沿,一只手捂着裤裆,两腿不自觉的颤抖着。三儿赶紧让永嘉睡下,三儿有好多话想问永嘉,看看他的模样,就想着等睡醒再说吧!他在永嘉身边躺下,闻到从永嘉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不知道,永嘉身上咋会这么香?
第二天,“群仙书院”的人们跟商量好了似的,就这么把永嘉给遗忘了,任他在通铺上睡着。三儿很想知道,昨天晚上,掌柜的对永嘉做了些啥,他揣着手在前厅站着,脑子里都是耗子头在柴房里抽打那几个姑娘的情形,听见春明叫他,才回过神来,走了几步,听见头顶上传来女人吃吃地笑声,他仰起头来,几片瓜子壳从脑袋上飘下来,又有几片瓜子壳从上面飘到他仰起的脸上,凉森森的,带着女人嘴里湿漉漉的香味。银花那张妖精似的脸映进来,她笑得张开两瓣血红的唇,露出两排脑瓜残样白的牙齿。
掌灯以后,永嘉才起床,走起路来还不太自在,裤裆里好像夹着啥东西。三儿正抱着窝窝头在柴房边上啃,永嘉就坐在了他旁边,还没等三儿回过神,永嘉从自己的棒子面糊糊里刨出个东西扒到了他碗里,三儿挑起咬了一口,是鸡蛋,“咋搞到的?”永嘉把食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永嘉今天不大想说话。但三儿发现,边上人对永嘉的态度却变了。“群仙书院”里的人,见着永嘉,都会叫他一声,连春明也对他客气起来。三儿不知道是咋回事,去给银花送果盘的时候,听银花说:“每个俊俏些的后生到了这,都会有几天,等掌柜的腻了,就屁都不是。”
日期:2011-08-24 13:16:16
三儿从银花房里出来,没有见着永嘉。忙到三更天,耗子头过来拍拍他的肩,说是掌柜的叫他。三儿提心吊胆地上了楼,走到掌柜的门口,颤巍巍冲里头叫了几声,没人应。三儿不知道咋办,大着胆子又叫了几声,这时,一个梦呓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这声音极好听,但不是像唱歌、唱戏那么好听,而是像一根羽毛,一下撩到了他的心窝。这声音是掌柜的,它让三儿的心上一痒,他不知道,掌柜的还能发出这样美的声音。他走进去,却发现屋里啥也没有,这时又传来一声,是从里屋传来的。这声音真邪性,三儿就听了两回,身子骨就有些发酥。
这是三儿头一回进里屋,这屋里不如外边亮,但是热,这热直窜进人骨头里去。里屋的热是从床上发出来的,这张床像团火,火红的帐子一扑一扑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伴着钟摆的摆动,是掌柜的粗重的呼吸。着呼吸是要人命的,三儿听着听着,就觉得嗓子干了,脑袋昏了,脸上烧起来,心跳得厉害。人在这,魂儿却不知道去了哪。
“三儿吗?”
“哎。”
“你去把永嘉的东西归置归置,他以后不跟你们住了。”
“哎。”
“把东西都搬这来,快去!”
“哎。”
“上点儿心,别落下啥。”
“哎。”
三儿从屋子里退出来,撒丫子跑回到通铺上,心还在“嗵嗵”跳着,四外还尽是掌柜的那要人命的声音。他跑去井边打上来一桶水,低头下去“咕咚咕咚”喝了半桶,脑袋还是有些昏。回到屋里打开破躺柜,从里头把永嘉的行李扒拉出来,用鸡毛掸子掸去了上面的土。这时候才想起来,永嘉不在这住,是住哪,还是要走?他挎着东西走到前厅,正碰见春明提溜着裤带去解手,听三儿说掌柜的让把永嘉的行李拿过去,吃了一惊,嘴里嘟囔着“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一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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