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到大，到现在，他唯一能给我深刻印象，能让我感觉到有点深度的地方，是在我十八九岁时惹了一场大祸的时候。我认为那次是因为他爱我太深的缘故，是爱使他在那一瞬间焕发出了某种光彩。想想他那次的表现我都感觉有点吃惊。

　　日期：2012-04-03 11:27:28
　　那事暂时不提也罢，我现在想要说的是，我从父亲的声音和问话里感觉到了他的做作。这样的问话于他本张口即来，用不着吞吞吐吐，而且他也不该有哪个方十一的问法。他认识几个方十一呢？九河市的方十一哪个未闻其名？我父亲跟方十一年龄相差无几，又都在同一个城市打拼，他所搞的建筑行业更多多少少避免不了要跟黑道打些交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方十一？

　　明知故问于我父亲即是大不寻常，难道我父亲与方十一之间真有什么秘密不成？
　　论玩脑子我父亲可从来不是我的对手，于是我提醒父亲道：“你再好好想想。”
　　“嗯，方十一??????”父亲很听话地在那默想起来，忽然他恍然大悟似地喊道：“方十一啊，不就是那个在我们这里挺出名的那个方十一吗？这个人在我们这里谁不知道！”
　　用得着那么大声吗？我越发起疑，干脆说道：“说吧，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
　　父亲再次勃然大怒，喝道：“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什么叫什么勾当？我跟方十一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什么交往！你今天是犯哪门子病了，没头没脑问我这个！”

　　我回答他道：“可他认识你啊！”
　　“他跟你说他认识我？”老头子的声音很吃惊，“不可能吧？你见过他？”
　　我说：“对，我见过他，他刚从我这里离开。”
　　父亲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无缘无故跑你那里干嘛？”
　　我心里暗笑，说：“这恐怕得问你。”
　　日期：2012-04-05 08:41:18

　　五
　　“你少跟老子胡扯，他跑你那里关老子屁事！”父亲这一次口气很重，却似乎没了那么大的气力，他很关切地问我道：“到底干嘛去了，快说！你怎么会跟他扯到一起？你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很委屈地说：“你以为我想啊，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非要我帮他调查一个人，我推都推不掉！”
　　“我早就让你不要干那些不着调的事，你就是不听，看看，现在惹鬼上门了吧？”父亲的声音又壮起来，那么雄壮的声音里似乎还透着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感觉很奇特，不是我奇特，就是父亲奇特，也可能只是那声音奇特。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很正常——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只要不跟他捣腾别的就成！老子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气候了，只求你别给老子添乱。”

　　他想的倒是简单，鬼上门了，你以为烧烧香就可万事大吉吗？那里面有没有别的，你想不想捣腾，未必自己说了算！我停了一下又问父亲道：“爸，你跟他真什么关系没有吗？为什么他说他是因为你找上我的？”
　　“他，他是这样说的吗？”父亲好像也很奇怪，“他居然这样说？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日期：2012-04-05 09:25:56
　　我索性跟老头子挑明，说：“爸，我没个姐姐什么的吗？”大约只能是姐姐了，哥哥弟弟妹妹绝无希望。这反正也没什么，有就比没有强，更重要的是得到肯定，关于方十一的疑惑就迎刃而解，我也就再不必提心吊胆。如果事情根本不靠谱，料想我不说父亲就是打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么他就不必担忧儿子的弱智，不会嘲笑我的荒唐。

　　我这时万没想到我那从来没有幽默细胞的父亲突然会反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他说：“今天下雨的时候你在哪了？”
　　我没有反应过来，一愣之下，说：“我一直没有出去啊？”
　　父亲吼声如雷，他大骂道：“我看你一定是在雨里淋了一下午，脑子进水了，整个被水浸透了，整个人都疯了，傻了！冷不丁打个电话来净说这样一些不着边的话，你拿老子开涮啊！没事我挂电话了！”
　　我一时没了辙，只好说：“算了，算了，没关系就没关系吧，那话是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我指的当然是“他说他是因为你才找上我的”那句话。
　　“他那是胡扯！”父亲居然理解，居然没有就“姐姐”的事刨根问底，他说：“我以前跟他合伙做过一次生意，但交情却谈不上，而且那个生意之后我们再没有来往。”
　　我本打算放下这件事，重新考虑，没想到他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大叫起来：“你终于承认了！你不是根本不认识他，从来没有交往吗？怎么现在又变成生意之后再没交往了？你以前为什么从没提起这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是你儿子吗？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期：2012-04-05 10:17:55
　　我父亲居然半点不理会他儿子的伤心，他仍旧喝道：“你又在胡扯了！你是老子的种，你不是老子的儿子会是谁的儿子？我先前跟他一起做过生意，后来合不拢，分开了，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好讲的？难不成老子要把我一辈子的事不管大小都做成一笔账交给你？”
　　会是这么简单吗？跟你一起做过生意的大名鼎鼎的方十一你会记不起来？人一旦有了疑心眼睛里就绝没有正常的事，我正要再加追问，父亲接着道：“他的事你接了吗？”
　　我说：“接了，十万块钱的首付，我能不接吗？”
　　父亲很吃惊，说：“他一下子给你十万？就你做的那事？”
　　我说：“是啊，甩手就是十万，说是开工费。”

　　“这小子真是财大气粗了，变了性了，他以前像个犹太，需要的时候一掷千金，不需要的时候一毛不拔——他要你查谁有这么重要？”父亲说。
　　“他女婿。”我回答。
　　“他女婿怎么了？也要闹离婚吗？不能啊，他们小两口都是有点身份的人，听说关系也不错。”看来父亲不但知道方十一，还对他的女儿女婿颇为了解。
　　“闹不闹离婚不知道，但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我说：“他女儿女婿都是谁？我认识吗？”
　　父亲没接我的话茬，只是说：“接就接了吧，帮帮他也行，他那个孩子很不错。只是钱给的有点多了，你值那么多钱吗？我看还是该多少就多少，剩下的就还给他好了。”

　　什么叫我值那么多钱吗？有当爸的这么说话的吗？我哭笑不得。
　　日期：2012-04-05 13:03:43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方十一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我本来也这么打算。但愿父亲做的也是这种考虑。
　　可是父亲所做的是这种考虑吗？不占人便宜，这是他的宗旨，这点我不怀疑，可是我听着他怎么好像是为方十一考虑，觉得我有义务为他无偿服务呢？父亲既然知道方十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一点不反对我接受他的委托，一点不为此紧张呢？他难道仅是过于简单，有点仗义吗？仗义到为了一个仅合伙做过一次生意，并且很快分手再无来往的人，连儿子的安危也不顾了？他和方十一的交情难道会仅及于此？他是不是有理由相信方十一对他的儿子无害呢？

　　而且父亲在我眼里是一个正经人，他怎么会跟方十一扯到一起？虽说建筑业少不了要牵扯到黑道中人，也避免不了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我想以我父亲的性格，小打小闹他不会在乎，真有大事他虽可能需要请方十一这样的人出来摆平，但他们之间要谈到合伙，恐怕父亲豁出命去也不会答应。他甚至可能选择放弃。
　　那个时期的方十一也还没到能左右九河市黑道的地步。
　　重要的是父亲还知道方十一的女儿，并对她印象很好，这种印象当不是仅仅来自当年那个小女孩吧？如果不是，那么他那句再无来往的话就是一句谎言，那么这里面就一定大有故事，而且必是那种大有隐情的故事。
　　然而我已经不打算在电话里，在父亲的种种漏洞中去胡乱推求了，因此我对父亲敷衍了一句，放下电话，就向楼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