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还要求前妻不要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说出去，但是前妻说：“我们说不说都一样，很多人知道这件事。”这当然是事实，但我的观点是，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别人，我只要求这事不能从我们口中说出去。前妻因此很惊异，她说：“我当然不是非说不可，这自然是别人的事，可是为什么就一定非这么做呢?就为王济是你朋友？”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我沉吟了一下说：“肯定有这个原因，但我更怕我们因此影响了他们。王济夫妇共同参与了此事，这里面可能就有什么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苦衷——你总该相信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吧？”我那时几乎认为王济夫妇或许是在进行某项伟大而神圣的秘密事业呢！
　　前妻表示同意。她此后果然不但再没在我面前提起此事，甚至连那架望远镜也没有再动一下，仿佛经那一瞥之后，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目的已经达到。花几千块钱买一架望远镜单单为了那匆匆地一瞥，前妻委实非同等闲。
　　但我知道事情远非这么简单，我深知这小女子醋心多重，好奇心有多么强盛，我那时就已经想到她做这一切竟都是为了我。她为了我而看，为了我不看，现在想想这些我就躁动不安。
　　我何尝不对那事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呢？我在前妻不在家的时候曾经好几次忍不住动用了那架望远镜，我作为要求者不许前妻点灯，背地里却时而放火，而被要求者的前妻却甚至连火柴杆都丢掉了。我无疑就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伪君子。
　　然而不管怎么样，我们从此再见到王济夫妇时就怎么也无法表现得那么安然了，安然从此为一种怪异的感觉所替代，以至于弄得我们都害怕跟他们见面了。那情景就仿佛半夜里爬窗户出去干隐秘勾当的是我们，被抓住的也是我们一样。

　　不知不觉间我们改变了去河旁散步的习惯，或者闭门不出，或者转而去了公园，这一改变因为几乎是无意识的，不曾串谋的，可知前妻与我的感受并无二致。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很情愿地去调查王济夫妇，而这一天却终究来了。虽然我的调查是方十一促成的，但现在我的确十分情愿。因为王济夫妇与我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确乎有理由，有需要，甚至有权利去知道一些事情。
　　方十一赢了。
　　日期：2012-06-03 09:21:50
　　三
　　在决定行动之前，我给方十一打了个电话，这电话意义不大，只相当于例行公事。

　　电话一接通，方十一的声音就在那边响了起来，他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在昨天给我打电话。”他当然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说：“我昨天有些事要处理。”天知道我处理的都是些什么事。
　　“那么，”方十一说：“你还需要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的声音和这句已走入程序的话都显示出了他绝对的冷静与自信。但这对我已经无所谓了，我问他：“我旁敲侧击了一下，没有人知道你有个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王济不是你女婿，你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呢？我不希望自己介入婚姻之外的事。”我明知道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方十一笑了，说：“你昨天就是干这事去了吧？你是调查我的，还是调查我女婿的？看来你知道的已经不少。但是我要告诉你，没有人可以自信到完全了解别人。我确有一个女儿，这女儿无疑就是叶影，你不必着急，我既然让你介入了，其中的秘密就一定会让你知道。有一天你肯定会知道，或者还不必通过我。”
　　先告诉我你能死啊！我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我说：“那好，我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方十一大概对我的克制很满意，他说：“这就好，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我希望在调查的过程中，你能把了解到的情况随时通知我。”
　　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尽量掌握主动，我才没那么傻呢！但我在电话里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方十一，就先让他去做合作愉快的美梦去吧。
　　如果叶影真是我姐姐的话，我当然要为她着想，他们的秘密就只能是他们的秘密。但是现在我首先要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既然它首先是个秘密，那我肯定不可能从王济夫妇嘴里问出来。
　　叶影即使真是我姐姐，可她现在毕竟还没有认我，就是认我，姐弟间也未必没有秘密，何况我们可能是这种关系的姐弟。
　　我想我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去保护他们，他们很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窥探的靶子。
　　离开公司的路上，我给黑狗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可以行动了。黑狗是我的一个王牌，他做监视跟踪盯梢的事恐怕任何人类都无法与之相比，而且由他的参与我也许能够避免很多麻烦。我想我也是足够谨慎的，我到了现在还在防着方十一。

　　日期：2012-06-04 09:48:20
　　四
　　那架望远镜在前妻离开之后，被我搬到了储藏室，它的怪模怪样让我看了很不舒服。它因为见证了怪异，尤其显得怪异。
　　但是现在它又被重新树在书房窗前了，它现在虽不是很可爱，但却似乎也没那么怪异了，人的感觉其实是最怪异的东西。
　　之后的许多天里，我再也没有去过我的办公室，我暂时已没有再去的必要。我的业务完全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但是那一阵子我竟奇怪地再没有接到任何业务电话，以至于使我认定方十一的案子将成为我最后的一个案子了。
　　这当然也无所谓。

　　那些日子里我白天大多在王济家附近随意蹓达，或者在河堤上悄悄观察他们一家的一举一动，晚上则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那架望远镜旁边，等着那个时刻的重现。我没有费心去做其他事，我只想再次抓住王济爬窗，然后去跟踪他，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王济爬窗的秘密在我看来又是王济问题的关键，弄清了它，或许其他事都可以迎刃而解。其它的有些事或许也不重要。
　　我其实完全不用这么辛苦，黑狗在白天黑夜里基本已承担了全部工作，他有时候甚至能潜入王济家中寻找某些痕迹，或者在其它很多时候蜷伏在王济夫妇身边偷听他们谈话，但我既然没事可干也不妨仍像我一个人时那样忙活。我终归不能过于依靠黑狗，他未必能面面俱到，而且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黑狗的条件得天独厚，没有人会对他刻意防范，只除了害怕被咬。但是雄壮得像一只小牛犊的黑狗兼具人类的智慧，他知道如何去假装和善，消除人们的疑虑，所以这也不成什么问题。
　　黑狗跟他老婆请了一个月的假，明言是为我帮忙，为他这个唯一的人类朋友帮忙，他老婆在这一点上倒是通情达理，什么事没问，就痛快地放了行。

　　为此我非常感谢黑狗，和他老婆，但是黑狗说他更应该感谢我，因为他终于获得了解放。虽然这解放并不彻底，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但他似乎也已经万分高兴，由此可知黑狗的老婆实在缠狗，黑狗的自由实在有限。
　　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天气越发使人不得安宁，甚至白天黑夜都无甚分别，没奈何我只好将客厅的立式空调搬到我的书房中来。那天我自己懒得动弹，所以我打电话找搬家公司派了两个工人过来，让他们为我搬了过去。为此我花了五十块钱。
　　这五十块钱花得很值，它大概就是这个事件的关键部分，一个控制开关，没想到那天这五十块钱一花掉，当天晚上王济就在那个窗口出现了。
　　我花的是方十一的钱，方十一给我钱本就是为了让我花的，我即使是近等于赋闲在家，但我到底是在为他工作。那空调自然也是我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这钱只能花他的。绝对不是象征性的花，可以替代的钱，我确确实实是用的他的钱，我事先早提了一部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