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旅馆》
第47节

作者: 穆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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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亮之前,他兴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为了制止激烈的心跳,他不得不将头埋在冰凉的水中。然后深深呼吸。
  他决定开始有目的性的写点什么,有目的性的找到一些故事的框架,为此他陷入到苦思冥想中,他那种神游方外的神态令弟弟担忧。
  “你的样子令我担忧。我感觉你要失去一些东西。”

  “恰恰相反,我正在得到一些最重要的东西。”
  林左努力说服弟弟,自己要进行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模拟一位数学家的思路,将把自己的思想铺陈到一个又一个思维缜密、情节跌宕的故事中去。他劝说弟弟将两人见面的时间由一周改为两周。并坚信自己在下一步展开的创作中所得到的快乐,多过于其它方面的快乐。
  日期:2009-05-30 18:25:35
  他请来一个帮手,一个名叫喜茶的女孩帮他看管店面。然后,他开始创作电影剧本。这段经历日后看来,有如置身一个冗长、繁琐的梦中,编造一个故事竟然比观看一百个故事更为艰难,以往他所看过的故事情节一个接续一个,纷纷想进入他的世界,为此,他不得不聚精汇神。既然长期的与众不同使天才显得非常孤僻,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因此,他也尝试着去抽烟、酗酒,吃安眠药。虽然他并不喜欢这样。

  他想好故事框架,打好草稿,一个轮廓,几条人物命运的线索,或者一个开头,一个故事的高丨潮丨,或者是一个人物的性格,随着一个轮廓、一个胚胎显露出来,他开始进行种种细节的打磨,调整故事节奏、场景,然后,将无数个闪光的碎片拼合在一起……
  在创作中,他无限沮丧的发现,他无法摆脱希区柯克、科恩兄弟、盖•里奇的灵魂的附身,比这更令人垂头丧气的,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致命弱点。
  第一,他从未想过电影的对白如此难写,只因为他从未与任何人交流过,一切谈话的语气,腔调和内容,都是他虚拟的,造作痕迹一目了然。要不,这些话就像来自书本上,又像是来自上帝的嘴唇,生硬,肯定,与庸俗平凡的生活格格不入……他为此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重温那些对白机智、紧凑,充满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语言快感的电影。

  其次,他发现,他写出来的东西,普遍缺乏情感,或者说,那种含而不露,无限压抑的故事里,几乎让人感受不到温度,他从未发现自己是如此残忍,他放置到电影中的人物,像是从冰雪王国里来临的,浑身散发着凉意,被他操纵着,经历着种种离奇经历。
  但他很快借用契诃夫的话说服了自己:艺术家不应该充当评判自己文学人物及其言论的审判官,而只是充当客观的见证者——就让电影中的人物麻木无情吧。这不是他的过错而是一种风格。
  日期:2009-05-30 22:08:59
  无疑,林左的理想和他的才智具有相当大的落差,为了消除这种眼高手低所造成的距离感,他付出无比痛苦的努力。转眼间,他足不出户已经有两年了,历经模糊的春天、遥远的初夏、空旷的暮秋直到孤独的冬季。在一片幽闭的氛围中,他的情绪变得喜怒无常,但这并不会对别人产生什么危害,因为他只是公园里的一棵树;即使是对他的健康,似乎也没有过度的损害,因为他恪守一些原则,饮食注意营养搭配、运动、冥想、睡眠充足……并且反复观看那些有关天才的电影,《海上钢琴师》、《香水》、《铁皮鼓》、《她比烟花寂寞》、《心灵捕手》……电影中的人物,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共鸣,同时,他也抄录了很多有关天才的论断,以示自己得到慰籍——歌德说,“天才的命运注定是悲剧”;亚里士多德说“没有一个伟大的天才不是带有几分疯癫的”……

  很久之后,尘埃落定。他为三个剧本敲上“剧终”的字眼后,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望向窗外。他看到秋季的落叶开始飘零,但内心却欣喜的意识到一个天才的萌芽,一种幸福的吟唱。一个隐居者,苦心孤诣投入到对理想的追求中,多么符合他所欣赏的悲剧美学。
  为了使这种虚脱感显得更为空寂,他决定将来拍摄时,将在这里安插一段虚无缥缈、有如天籁的女声唱音,比如恩雅。比如葛莎雀吉。
  日期:2009-05-30 23:19:55
  罗拉。他倏然被这巧合弄得神经兮兮。他想起一部曾给予他很多思考的电影,《罗拉快跑》。他想,这个名字也许蕴藏着对他有用的某种启示,某种灵光一现的寓意,很有可能昭示着他的命运将发生某种变化。于是,他们的谈话,就从几部主角叫作罗拉的电影谈起。《疾走罗拉》、《古墓丽影》、《索女罗拉》。
  她似乎赋闲在家,终日无所事事,因此常常来他这里。在经历过最初的客套之后,他们每天的见面,逐渐成为一个稳定的场景:他们并排坐在两张舒适沙发上,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用大屏幕电视机看电影,在电影结束之后,他们先就该电影谈论一些,像是某个国际电影节的两个居高临下的评委,对演员的表演、导演对电影的操纵,画面、配乐,甚至片头片尾字幕的设计,都评头论足一会,等到这一道程序做完,他们就开始谈自己。

  在罗拉的背后,是一个漂泊的自由摄影师,十几年间,走了不少地方。她向他讲述自己在路上所遇到的各种奇闻逸事,这对于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人来讲,充满魅惑。
  但他从倾诉中所得到的快乐,远多于他从聆听中所得到的快乐。
  她想询问他的过去,童年、少年时代的故事,但林左不愿提及那些。他另外提供了另一种蔚为大观的谈论内容,因为在他的背后,隐藏着几千部电影,为了显示自己的友情,他乐于让她分享自己的观影中所有令人兴奋的收获,他向她讲起电影故事来。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繁复的资源库,以至于罗拉早已经把自己记忆中可讲的事物都讲完时,林左的讲电影故事的热情才刚刚被调动起来。

  日期:2009-05-30 23:22:04
  他如此亢奋,几乎把整个世界电影史向她灌输。他看到罗拉看着他,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显得无比潮湿,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黑棕色的瞳孔,似乎有一种穿透力,能够犀利地进入他的灵魂。
  他讲得更为亢奋。
  她对他的精力与记忆力深表惊叹。她对他说,“我有一种错觉,你的脑子像一个独立的宇宙,你记忆里的电影,就像一片是群星璀璨的星空。”
  他立刻喜欢上这个比喻。他被这个比喻打动,并自己进行了补充,是的,他就像是一个火热的太阳,居于这宇宙的中心,无数星星围绕着他转动,闪烁。共同构成美丽的空间。
  他感激于她带给他如此美妙的比喻,这比喻使他像太阳一样发亮。像是出于投桃报李的想法,他发表自己对她的看法:“你是一个天使,你在这最恰当的时候到来,好像是上帝派你来的一样,来见证我即将破蛹成蝶、一鸣惊人的过程。”
  他拿出自己的剧本,向她展示、解读,他告诉她,他将由一个经历了无数悲剧的自闭青年,通过把这几个剧本拍成电影而成为一个带给人们惊喜的导演。
  她很认真的看了那剧本。然后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完全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你是一个天才。”
  天才这个称谓,像是开启了他内心的一个密匙。他高兴地盯着她,“你从哪些方面看出我是一个天才。”
  罗拉失去了她一贯的冷静、矜持,她脸红了,结结巴巴,“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的,你知道,女人的直觉非常敏感和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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