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旅馆》
第49节

作者: 穆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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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教授拿着酒杯,与周围的朋友轻轻碰杯,饮酒。他们意气风发,密切、融洽,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默契的笑声,而这些笑声,都建立在他们共同的生活圈子里一些熟人的基础之上,这是林左所不熟悉的,因此,这些笑声,反而像一道屏障,把他隔绝在外,虽然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赔笑。
  日期:2009-05-30 23:38:08
  这显然不是林左想象中的场景,他想象中的场景是伊教授在高谈阔论电影艺术,和他的朋友们谈起电影来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至少,电影中都是这样子的。
  终于,他忍不住内心的沮丧与失望,在教授说完一个在林左看来低俗的笑话之后,及时的走向去,提醒他看看自己的剧本。为了唤起伊教授的兴趣,他说,“我觉得这些剧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品。”

  教授惊诧地看着林左,既为他的突兀发言又为他对自己剧本的定义。但那惊诧的神情很快消失,教授淡淡地说,“是吗?”
  教授已经停止了说笑,他的那些朋友们也都静下来,看着教授与林左,他们齐刷刷望向林左的目光,使他有种被围攻的感觉,他内心沮丧极了,感觉狼狈不堪地陷入窘境。
  教授把剧本拿在手中,然后也分发给他的朋友们看,虽然远处还有音乐声,但在林左看来,这一瞬间静得出奇,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快,他似乎像在一个等待判决的人,他期盼着从教授的脸上,读到欣慰、惊喜的表情,他期望教授迅速的击节叫好,并坚定地说,“我等了很多年,终于看到一个杰出的电影人出现了。”

  但他没有这样说,他只是表情认真的看着剧本。四周更静了。
  其中的另外两个人,影评人和制片人,凑在一起,看着他的另一个剧本。突然,他们笑了。这让林左无比紧张,神经几乎要崩溃。因为他知道,他的剧本绝对没有喜剧的元素,他写的,全是悲剧。
  教授抬起头来,说,“你连写剧本的基本格式都没有掌握好。”
  像是被锤子砸中之后的必然反应,林左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话:“我觉得,你对电影的基本尊重都缺乏。”
  场面一下子凝固了,室息了。

  日期:2009-05-30 23:39:40
  伊教授再一次惊诧的看着他。缓缓地说,“那你知道什么是电影?”
  林左内心突然平静下来,他大胆的对教授说,“我比你更知道什么叫电影。”这明显是他恼羞成怒的一个结果。出于保护自己创作成果的冲动,他突然迅捷得将剧本从那几个人的手中夺下来。他说,“你们不能剽窃这些作品!”
  事态的发展让他想象不到,教授蓦然变得脸色发青,站起来,用颤抖的食指指向林左,他想要说出一些愤怒、决绝的话。但什么也没说出来,而迅速的把手指的方向,指向自己的口袋。
  “教授心脏病发作了。”漂亮的演员惊呼,“快,药,药……”

  电视编导慌忙从教授口袋里取出一瓶药丸,塞到嘴里去。
  林左吓跑了,他慌忙夺门而出。
  在回家的列车上,林左万念俱灰,与其说他的电影梦想破灭,有关伯乐发现天才的传说,将止于残酷的现实,不如说,他看到林教授的速效救心丸,像是信使一样,又向他出示了死亡传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教授将是他所带来的可怕的死亡魔咒中的另外一个。
  他郁郁寡欢,只想列车早一点到达,火车外原野上成排的树往后飞速倒退,他视而不见,玻璃窗上映出罗拉的幻像,他想迅速回到家中,把沉重的脑袋和受伤灵魂,都深深的埋在罗拉丰盈的双乳之间。他怀念她,就像一只在冰天雪地中飞行的孤独寒鸦怀念巢穴。
  日期:2009-05-31 00:10:34

  Ⅻ剧终
  东方微微鱼肚白,林左便被孤伶伶地扔到另一个城市的站台。由于情绪低落,经过列车员的好心提醒,他才没有把装着旅行用具的包裹遗忘在座位上。这使他略感慰籍,至少,作为道具,旅行包装饰他的孤独身影。
  空旷的站台、朦胧的雾、孤独的路灯、寂静的街道。这一切,都加剧了他内心无可名状的忧郁与失神,这不仅是在颠簸的火车上一夜未眠的生理后果,更像是不幸的心理预兆。
  他步行了23分钟,回到自己的音像店。在进入音像店之前,他深吸几气,他对自己说,要把所有沮丧、失落都压抑得不露痕迹,他不能把它们传递给罗拉。他无法挤出笑容,但也不会暴露悲观——就算他的表演并不出色,那他也会自圆其说,他的脸色灰暗无光,只是因为旅途过于疲累。
  他穿过音像店,那些曾给予他无限安慰的电影,像忠实的士兵等待他们受伤的国王一样,等待他的检阅;他闪过它们,径直走向后面的卧室,他想象罗拉像个睡美人一样,静谧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无限惊喜地说,“你回来了。”

  但是房间里空空如也,房间显然经过一丝不苟的收拾,整齐、一尘不染,所有的事物摆放得井然有序,而这些景象,落在他的眼中,更显得寂寞。像是一个落空的约定,使他失望。
  他拔打她的手机,提示音告诉他,她关了机。他连打7遍,似乎只是为了在求证的过程中越加感到虚无。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出现在他生命中不过十几天时间,他曾那么真切的感受到她的体温、气息、声音,而现在,他看不到她的身影,更无法听到她的声音,一切消失了,她成了面相模糊、飘忽的幽灵。
  日期:2009-05-31 00:11:33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心头立刻响起一首忧伤的口琴曲。遥远、凛冽,就像细碎的雪花,飘荡在房间里,带来了丝丝寒意。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就用无助的眼神在房间里扫视。后来,他的眼光落在摆放在衣柜之上的一个黑色皮箱上。
  前段日子,她就是带着这个皮箱来到他这里的。她来时,她带来的唯一事物。现在,他长时间的看着它,用视线摩裟它,既温情,又亲切。
  12分钟后,他打开了它。

  皮箱上层放着一些衣物、胶卷,一台相机,还有几本摄影方面的书,《另一种讲述的方式》、《卡帕战地摄影手记》、《论摄影》和《关于他人的痛苦》……
  他翻着这些书,觉得与它们之间,有着无比亲秘的关联,似乎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信物。他揭开一层衣服,然后,却又在皮箱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像16开杂志般大小的影集册,像《辞海》一样厚重,那是一个可观的影集,里面有几百张照片。令他惊讶的是,那些照片全是裸体男人。全部熟睡如婴儿,像版画一样,具有强有力的线条和对比鲜明的黑白色彩。

  照片上的男人,无一例外,赤身裸体的沉溺于自己的睡眠之中。
  他以为这些人全部是罗拉的摄影模特,直到翻到倒数第四页的时候,他改变了这一观点。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裸体照片。他清楚记得,自己从未曾主动地为她当过模特,照片中的背景、氛围,都告诉他:这是他们在一次激情之后,她对他的偷拍。
  这一发现令他震惊,前面的几十个男人,也是同样来自于她的偷拍?
  他怀着了解更多真相的渴望往下翻,结果令他更为震惊,他又看到了弟弟的裸体照片。林右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幅乏累的样子。这张照片,和林左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能清晰得分辨出来,那是弟弟,只因为弟弟的心口处,长着一枚贝壳状的胎记。
  联想到自己那张照片的拍摄情况,他马上就能猜到罗拉与弟弟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正像罗拉曾经与之前的三十多个男人曾经发生过的。

  林左的内心一阵阵痛。虽然他曾与她有过那么多浮想翩翩、幻象交汇的交谈,并认为彼此爱得难分难解,但突然,他发现她对他什么也不了解。她就像一个幽灵。
  日期:2009-05-31 00: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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