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头痛欲裂，眼睛肿成了两颗大枣。衣服上残留的酒在夜里发了酵，臭气熏天。令人欣慰的是，今天没刮沙，可以开窗换换气。
　　稀里糊涂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一直纠结昨晚的事，一想到就恨自己，恨得血管鼓鼓的。整个上午我都在想我是真的爱她，还是单纯的疯疯癫癫好玩儿。我不好意思给她打电话，中午我们没有在一起吃饭。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上午，惆怅得很。老大似乎看出了我有心事儿，他总是明察秋毫的。他让我坐亚力昆老师的车，跟他的家人一起去农场摘杏子。原本不想去，头还晕着，最终还是去了，权且当作是散心吧。

　　我们在高速路上一路奔驰，新疆的高速路质量顶呱呱，又宽又平，坐在车里感觉非常舒服。我把头伸出窗外，任由大风吹散我的头发，感受风从指缝滑过的清凉，心中的烦心事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农场掩藏在一大片苍翠挺拔的柏杨林中，地里有核桃、杏子、桃子……各种果树蓊蓊郁郁的，还有白菜、胡萝卜之类的。放眼望去，真叫人心旷神怡，格外惊奇于大自然的造化，在这干燥的大漠，物产竟然这般丰饶，连桑树都有内地的松树那么高大，甚至还是天然的木雕。遗憾的是，我们来晚了，杏子没吃到，倒是攀到高大的桑树上吃了半饱。
　　回到办公室，翻看仍在抽屉里的手机，舒萍发来短信约我放学后去河边。

　　放学后，我俩溜出去到河边坐着，浅浅的河水悠然徜徉，清幽幽的，几个小孩儿提着学校发的牛奶追逐着嬉戏。太阳还在天边悬着，没有要沉下去的意思。我们都没看彼此的脸，只是静静坐着，尴尬得吃紧。她不停地搓手指，一会儿又捡起石头往水里砸，激起圈圈涟漪。
　　“哎呀，好晕啦！”我托着脑袋。
　　“怎么，还在头疼呢？谁让你喝那么多？”她仍看着水面，却在偷偷瞥我。
　　“必须的，呵呵。”
　　“昨晚的事儿，真抱歉，我脑子不清醒，你别见怪。”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畏畏缩缩的。
　　“哦，那个呀，我知道那是醉话，早都忘了。”
　　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脸颊却红得像晚霞旁边的云彩。尴尬的气氛沉重得很，笼罩着我们，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我们回去吧！”
　　“好。”
　　我很不情愿地起身来，正打算要走，却感觉到手心里热热的。回头一看，她紧紧拉住我的手，欲说还休。
　　“昨晚，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爱拉女孩儿的手，我们静静坐着，看天边鸟来鸟去，云朵滚滚，互相不言语。
　　我喜欢这种宁静，淡去许多喧嚣。
　　“回去吧，要上晚自习了。”
　　“不嘛，我不！”她摇摇头，撅着嘴，活像生气的小姑娘，牢牢抱着我的腰，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了踪影。

　　我隐约意识到，她是在寻找一个让她觉得安稳的港湾，一种不让她伤心流泪的温暖。我感到莫名的惆怅，我能做到吗？我又将怎样做呢？
　　我们回到编辑部，还没从刚才的梦幻中苏醒过来。她要走了，我拉住她，闪电般在她的唇上吻了吻。她像是被电了，发疯般抽回颤动的身体，从我手中挣脱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站在那儿。这一连串的刺激来得太突然，先是震撼，后又困惑，再是惶恐。在内地这没多年了，从没爱上哪个女孩儿，现在这一切太突然了，我感觉有些错乱。我不敢开灯，生怕看清了今天的事儿会受到惊吓。突然起来的惊喜，必定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祸患。

　　她发来短信，说她给吓坏了了，心砰砰直跳，现在还难以停息，在教室里坐着怎么都不安宁。她问我哪儿来的胆量，居然敢吻她。我引用了一句歌词：“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抗拒……”
　　我在黑夜中聆听自己的心跳，觉得隐隐之中将有灾难降临，可是我分不清这跟整个事情有何关联，也不知道它将要以怎样的形式出现，不知道它会在我的生命中采取怎样的方式着陆。
　　我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在黑暗中逃避。
　　日期：2013-03-17 20:03:03
　　我们之间的秘密很快就被哈萨克女孩儿发现了，她责怪我们没告诉她，说我们不仗义。
　　和田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徒手都能画出它的每一条街道。学校好些学生看到我们经常在一起，流言四起，我们之间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学校领导亲自看到我们大中午的在运动场聊天。他们告诉了老大，我以为他会出来阻止，然而，他却始终保持沉默，我视他的沉默为默许。我们不再“招摇过市”，保持低调行事，总是一前一后，不在大街上嬉闹，约会也改到了隐蔽的地方。

　　五月的一个夜晚，明月当空，一泻千里，沙海显得晶莹剔透，绿洲熠熠生辉。
　　学校正在举行文艺晚会，所有学生都在足球场欣赏歌舞，能歌善舞的维族女孩儿献上了一道视听盛宴。那喜鹊般美妙的嗓子，唱出天籁之音，纯正的原生态，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全然没有流行乐的糜烂做作之风，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们三个自然是不会留恋那些歌舞声乐的，晚会开始不一会儿我们就跑到葡萄架下坐着看月亮了。
　　和田的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纯粹，没有可望而不可即的渺远。伴着夜里的清冷，它面带微笑地低垂在大漠上空，静看这片神奇的绿洲的起落沉浮。彷佛能看到曼妙的嫦娥婀娜的身姿，在桂树旁悠然起舞，那只白兔，含情脉脉地凝视仙子的绝美舞姿。
　　舒萍说她喜欢看大片大片的向阳花含羞而立，朝着太阳痴痴微笑，小时候她姐姐常带她去农场看。她喜欢北疆绿草如茵的草原，喜欢坐在马背上在遥无边际的大草原上自由奔驰，把长发分开，任它飘散在风里。或者静静躺在草原上，晒着柔和的日光，懒懒地伸展四肢。哈萨克女孩儿说她喜欢赶着洁白的羊群在太阳下追着云朵奔跑，注视羊儿们悠闲地啃着青草，调皮的吃饱了还会嬉戏打闹。
　　我费尽心思去还原她们那诗歌般的草原、向阳花和羊群，彷佛灵魂出了窍，越过茫茫沙海，越过悠悠隔壁，飞到草原去看那如梦似幻的仙境，偶尔也骑着骏马追着太阳赛跑。
　　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内地一个偏远的山区，穷乡僻壤，没有草原，也没有羊群，也没有向阳花，没有美丽。山里山外都是山，山坡顶上都被开来做了庄稼地，人们却依旧没能摆脱愚昧和贫穷。山里人忘记了世界，世界也忘记了他们。
　　“我多想一直留在这美妙的人间仙境，让我的灵魂在茫茫大漠中活得自由些。可惜呀，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我不住地叹息。
　　“是呀，时间太快了……你就要走了……”
　　她们把头埋在怀里，开始呜咽起来，月光照亮了她们脸上的潮水般的泪痕。四下都沉了下来，彤云密布，阳光和草原都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