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刀胜雪》
第20节

作者: 雪花与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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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渐地升上来,弟媳与妹妹,已在山下的溪那边大声地呼唤;天色晚了,该回家了。
  我与小弟,依依不舍地起身,向山下走去。小弟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走出几丈地,我又返身回去,抚住母亲的墓碑,用嘴唇在上面轻轻地一触。母亲的墓碑上,有一个双龙护珠的雕饰,我深深含泪的嘴唇,正轻触在那一颗珠子上。
  然后,我们在渐升渐高的暮色里,一步一回头地,走下山去。
  (待续)
  日期:2012-07-01 08:19:30

  (接上)
  二十三、高原的昭示
  我突然与这一片陌生的高原,有了千丝万缕、血脉相亲、骨肉难分的关联。
  我几乎年年,都不得不踏上它!而每次往返着云南,在这一条高原的路上来去,我的心里充塞的,总是悲苦。
  我的父母、兄弟、妹妹以及那些侄儿侄女们,为漂泊的大潮所卷裹着,滞留在那一片高原上。而今更添着一重悲怆,是我的母亲,心血耗尽,遗骨在那里!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平白无故的一片山林,素昧平生,因为有了母亲的几尺坟头,方寸之地,便觉得那里热辣辣地相亲,总是贴心贴肺地牵挂着,仿佛一个磁场,心里情不自禁地辄向往之!有了空闲,心中无事的时候,便想去陪伴,守一守它;遭遇挫折,生活艰难时,更想到那里去一哭,对着那一抔土地,一洒清泪,倾诉衷肠,尽卸胸中块垒!

  这是一条艰难的路,每走一次,都几乎耗尽着我身心的承耐。
  这首先是因为着,一种如“乡病”般的魔魇,叫我的心里凄苦。我的家人们,如天上的星星般,四散地分离着,各浴着风尘,一年,有时甚至是数年,难得见上一面。而今天,我的母亲,更已是与我们生离死别!
  其次,是因为着山高路远,行道险峻,旅途劳苦。
  往返着那些地方的车子,旅客混杂,车况不好。车厢里脏被头与臭袜子的烂糟气,泄露的汽油味、废烟味,交织浑浊,令人窒息,如加刑辟。
  那些道路高峻崎岖、跌仰起伏、坡陡弯急、曲折艰险。有时,车子悬临着万丈深壑,在那上面左倾右欹、摇荡颠簸、来回绕转、宛如盘龙,令人魂飞魄散。只怕稍有一个闪失,人与车子就会跌下绝崖,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常常一路颠簸下来,我晕车呕吐,口焦舌苦,心中翻摇,浑身痛乏,虚弱低迷,形同濒死。
  可是,道路的艰险,却也正让我领略着高原的壮美雄奇。
  没完没了的层峦叠嶂、高山幽谷、悬崖绝壁、黑溪清涧,鬼斧神工,非人类的画笔所能摹及。盘山公路,犹如飘带一样,山穷壁尽疑无路,峰回路转又一村。所走的路,时而在谷底逶迤、穿行,时而在山腰攀爬、盘绕,时而在云端高蹈、飘飞,好像人在天上走。
  高山,总是与浓雾孪生,云锁雾绕,变幻飘渺;峡谷壁立,十里画廊;而在山底下的坝子,常常能让人感到它的深落清寒,恬谧宁静。
  而在那群山之巅看落日,更是叫人心高气阔,胸怀广远。群山起伏,如怒涛汹涌,浩淼澎湃;万壑寥寂,苍苍莽莽,浮起夕烟;流水如丝带般,在那些沟壑的底处缥缈,闪着白光。一轮夕阳,宛如橙球,一粒小小的橙色皮球,在犹如万顷波涛的千山万壑之上悬挂。古诗里说:“长河落日圆。”我想,那是在低远平旷之处,落日是浑厚的又大又圆。而在这里,这高山之巅,落日其实是收缩的,小而质感,正合着“山高月小”那句话。整个天地间,是一种特富立体感的高远壮阔。

  高原,是凝固的海洋,是一件宽大的衣裳,覆盖与涵养着许多的生灵。车,在那里穿行,像是在惊涛骇浪间、在浪尖与波谷里出没的一叶小舟,或者就是在大自然的皱褶里,爬动的一粒虱子、一枚小小的昆虫。
  我爱着那里的广纳博蓄,爱着那里的飞扬奔越,也爱着那里的缄默深沉。
  我因此懂得了,高原之所以成为高原,是因为在那里,高的高入云霄,高得豪迈、高得坚定、高得执着而充实,一往情深,一无反顾;而低的,深落千丈,富于怀抱,富于平和,富于涵蓄与虚容,沉默而淡定,无怨无悔。
  我在那些劳乏与悲苦里明白,我唯有更加深挚地钟爱着生活,爱着她的一切,无论她给我的是什么,是高山,而是深谷,是顺境,而是逆境,是荣达抑或困苦,那都是对我的造就,对我的斧工,是对我的赐予与恩情。那就是我的大美、我的喜悦、我的安守与幸福!
  (待续)
  日期:2012-07-02 09:43:02
  (接上)

  二十四、紧贴母亲的疼惜
  我一边谋着生存,一边与此同时,开始重新拿起笔来,凝聚着苦血孤诚,致力于写作!那一支久违的笔,这一次,感觉悲怆、沉重,但很坚定!不会再心含怨尤,动摇不定,而是会矢志不渝,一往无前!
  自母亲去世后,那一个冬天,我一直缠绵生病,感觉自己的生命低沉,神疲乏力,头脑不适,全身酸痛,郁郁寡合。那种病苦,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天。是春末夏初的时候了,我在两次小解时,突然拉出许多许多死掉的血块来,一团一团,一块一块,遍地殷红,令人骇然心惊!然而奇怪的是,自拉出那些血块血团后,我的身上突然一下子就轻松了,一直缠绵不见好转的病,竟然就此无医自愈,渐渐地痊可。

  但自此,我头上的两鬓,便窜生出许多的白发来。
  我总是默默地,一想起母亲,就泪水直流。一次,我在居家养病的时候,在那些戚伤而悲怆的潜思默想里,突然一下子明白与体贴到了母亲一辈子情感与灵魂的孤独,明白到了母亲所受到的伤害及伤害之深,我蓦然爆发出一阵大恸!我听到幽暗而空寂的房间里,响起了我奇怪的哭声,那是一种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悲嘶与哀鸣。我知道了,生命在其真正的大哀剧痛来临之际,其实是根本无法自制的。

  母亲的一辈子,孤立辛酸,劬劳疾苦,非常人的想象所能致。
  母亲四岁的时候,外祖父便去世了,到她七岁那年,因苦于家里没有劳力,小脚的外祖母也改嫁了。外祖母走的那天,我的母亲在地坪里打滚,我的姨妈则纵身投到了村口的水塘里,村子里哭嘶之声震天,悲惨不可言。可我的外祖母还是咬着牙走了。
  母亲经拈阄,由我的三外祖父抚养长大。
  姨母告诉我们,大我母亲九岁的姨母,在十五岁就出嫁了。我母亲到这个唯一的亲姐姐家去时,那时姨母家里穷,也没什么菜,常常买一块豆腐什么的罢了。但除非姐姐姐夫夹菜给她,她自己从不动筷子。
  我的父亲,也是在四岁时,便没有了母亲,跟着我孤独的祖父长大。或者是看他们都是孤苦的孩子罢,乡邻们才撮合了父亲与母亲的婚姻。他们在一起白手起家,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母亲一辈子的劳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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