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二十多年,我一直在监狱里。”老人似乎察觉了我的疑惑,平静地做进一步解释。
日期:2012-11-14 13:34:12
我又是一惊,但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此时,门帘一挑,老婆婆走进来,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炖鱼、几个小菜、一壶酒及三套碗筷杯盏,我连忙起身接过,帮着放在桌上。
老婆婆容颜气质比老人精神很多,属于鹤发童颜那种,她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下,旋即收敛,嗔怪老人说:“别再提你在监狱那点儿事了。”
老人连连点头:“好好好,不提不提。”然后竟向我吐了吐舌头。
我的头脑中霎时有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中年男子进了牢房,他美丽的爱人在外边矢志不渝地苦等,一等就是二十几个春秋……
“来,坐吧,尝尝我老伴的手艺!”老人的邀请,打断了我的遐想,于是就座。
鱼味异常鲜美,酒也醇厚,我不禁大声赞叹,然后与两位老人边吃边做闲谈,话题很快就被我引到了那本诗集上。
“两位老人家似乎都是读书之人,那本诗集看起来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的作品。”
老人听问,脸上泛起红光,转脸看自己老伴,老婆婆却面无表情,只用眼角余光飞速地扫了老人一下,并轻咳一声,老人脸色霎时黯淡,对我的问题不作回答,举杯一饮而尽。
这种情景有些令人尴尬,我只好举杯向两人敬酒以缓和气氛,而此时,老婆婆却起身出去了。
老人摇头叹息,与我干了一杯,脸上渐渐泛起红光,他侧耳细听屋外,确定没什么动静,这才压低声音说:“那本诗集啊,是这样的……”
“诗集诗集,又说你的诗集!‘送给我无与伦比的爱人’,无与伦比,爱人!”原来老婆婆就在门外,这时她扯掉门帘,一脸怒气地大声训斥老人。
老人痛苦的闭上眼睛,喃喃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当年不是这样的……”
老婆婆听了,凑到老人跟前,脸上慢慢绽开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诡异:“当年,我是怎么样的呢?”
日期:2012-11-14 13:35:26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婆婆,说:“我知道你现在这样对我,是为我好,怕我再回到监狱,可是……”
老婆婆听了嘴角一撇,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冷笑。
“可是,我受不了了!这样的生活,我宁愿回到监狱!”老人说,后来情绪已经异常激动。
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我尴尬而惊愕,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许久,因老婆婆没再搭话,老人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他转向我,愧疚地说:“我们夫妻常有拌嘴,让你见笑了……”
我忙说无妨无妨,夫妻间这样非常正常,但我已再不敢问及太多,草草地吃了几口菜,与老人饮尽一杯,然后劝慰几句,便起身告辞。
老人将我送到屋外,仍满面愧疚,其实我更愧疚,我对他说:“前辈不要这样,事情是因为我问到诗集而起,但愿您二老不会因此而矛盾下去……”
老人摇头叹息:“这个你无须担心,吵过了,也就过去了,另外那诗集……”说到此,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老伴不在附近,才幽幽地说,“这诗集是我二十年前的爱情诗歌结集,送给我无与伦比的爱人,就是我这个老伴了,谁知她现在,咳……”
原来这老人就是这诗集的作者,我的心猛然一震,先前头脑中模糊的意象,忽然一下子清晰起来。
啊,我记起了关于这诗集及作者的一切故事,这令我后背一阵阵发凉,周身汗毛竖起。
日期:2012-11-14 13:36:31
老人并没注意到我的惊惧,继续说:“我怀疑我当年入狱,就是因这诗集。幸好,在我老伴的帮助下,我胜利地越狱逃出来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老伴又该骂了……”
此时的我,只巴望早些离开这里,频频点头说是啊是啊,不可再因此而引发您夫妻的矛盾了。老人听了,感激而遗憾,眼中有泪光闪动,与我郑重地握手告别。
我逃离了茅屋范围,走上土坡,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放眼审视四周,发现灌木丛生,我来时走的所谓小道,只是两片灌木较大的间距罢了,宽不足一米。
现在我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渡口,于是冷汗愈增,快步走上小道。
这时身后有声音冷冷地传来:“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回头看,是老婆婆,面孔冷峻,两眼放出寒光。我平复了下心绪,说:“我一整天都呆在城市里,只看到了歌舞升平。”
老婆婆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真是聪明的孩子,走吧,前边路险,注意安全。”
我连忙点头致谢,然后匆匆上路。此时,天空有一片乌云飘来,遮住太阳,四周霎时暗淡,就如荒漠一样。
日期:2012-11-15 10: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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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二十多年前,我所在的这个影州小城,出了个比较有名的诗人荒渡。
荒渡本名张河生,出身市郊一个渔民之家,为遗腹子,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使他的成长历程充满了艰辛与窘迫。至文丨革丨时,荒渡虽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但已具备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坚韧,其母颇感欣慰,并且为了消除儿子因捍卫美丽母亲的尊严而承受的诸多痛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坦然地走进了影河深处,告别了令自己忍辱负重的人间,留给儿子一个无牵无挂的独立人生。
那之后,几乎每一天的黄昏,荒渡都会独坐在影河岸边发呆,并经常吸动鼻子,对着河水“丝丝”地嗅。人大多不敢上前招呼询问,与之经常交往的,只有兰芬。
兰芬父母起初阻止女儿与荒渡来往,无奈兰芬性情刚硬,最终只好成就了他们的婚事。
由于是纯洁之恋成就的患难夫妻,荒渡与兰芬婚后非常恩爱,携手走过重重风雨坎坷,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荒渡由张河生变作荒渡,成为了一名诗人。
那是思想意识禁锢刚刚开始解除的时代,文学领域首当其冲,不断给人以自由之风和伤痕之思,开悟着一代人的灵魂,荒渡早些年以心血偷偷写就的诗歌,一经发表竟成轰动,生活由此绚烂忙碌起来。
兰芬对此且惊且喜。据说,十几年间,她对丈夫深夜偷偷读书写字虽不排斥,却一直不明所以,每每荒渡读诗给她听,她总会很快入睡;可如今,即便在公共场合,她偶尔也会忘情地看着荒渡出神,并嗔爱地问:“你做着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是时荒渡往往摇头苦笑:“我又哪里知道会有今天……”
如此,日子一天天地向前流淌,荒渡的诗一篇篇抛出,渐渐砸出了更大的浪花,后来竟成为现象乃至体系,被专业内外的人士评说、研究。当年年底,荒渡被省作协、诗协吸收为会员,并加入市文联,从此告别了影河岸边的茅屋,搬到了市里居住。他当时住在向阳街道,据说与我家老屋离得不远,但我从未见过他,只是有那么一年,常会听人说,大作家荒渡家又去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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