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那么急？说不定还真让你过了。”苏姗说，白晰的脸孔透着一股令人沉迷的气息，但真的要去捕捉，这种气息又是那么无影无形。
　　“除非英语不算，那倒差不多啊。”他说，在位子上伸了一下懒腰，手碰到苏姗身上的羽绒衣时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他这才注意到苏姗的羽绒衣的领子是敞开的，露出里面的羊毛衫，高高隆起的胸脯颤颤地晃动着，他的心一热，赶快从那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想的美啊你，那我不也考上了？”苏姗向他这边靠了靠，脸上也妩媚了几分，也许是从考试这架疯狂前行的战车上暂时跳了下来，作为女性的一面开始苏醒了。
　　“你今年肯定行的，我有这种预感。”他感受着苏姗挤过来的亲切感，他觉得自己跟这位师姐的距离很近，她身上有一些神秘的东西始终在吸引着他，他很想弄明白，但一直没有一个走近她了解她的机会。
　　“得了吧，别取笑我，今年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考了。”苏姗叹口气，将眼睛微微地闭起来，似乎感到了疲倦。

　　两人都不再说话。夏子新感到阵阵困意向他袭来，这两三天高强度的考试足可以把一个人拖垮的。他将身上的衣服紧了两紧，闭上眼，不一会儿就在车子的颠簸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夏子新发现车子已经进了林河县城。苏姗斜靠在他的身上，脸蛋恬静而安详，鼻孔里正发出均匀的呼吸，看来正舒服地沉醉在这大考后彻底放松的酣梦之中。他审视着这张可爱的面庞，那光洁的额头，小巧的嘴唇，甚至那乌黑的青丝，不禁感慨万千。在庆州师专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有不少男生苦苦追求过苏姗，最过分的一个还为她割腕自杀过，幸亏发现及时被抢救了过来。在别人看来，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心了，但就是这个苏姗，毕业的时候还是形单影只地离开了让她爱也不能恨也不能的师专。分到云水中学的头一年，老的追求者加上新的追求者如潮水般涌来，但她就如同暴风骤雨过后的一株树，仍然有点倔强地静立在那儿，身上的灰尘被冲刷掉了，反而更显得通体纯净了。她对每一个追求她的人说几乎同样的一句话：他们可以做好朋友，但不可以更进一步的，她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

　　“多么奇怪啊，这样一个女人。”夏子新看着她熟睡的面庞，在心里感叹道。苏姗给他最深的一次印象就是在她毕业的前夕，他们喝了一些酒，趁着淡淡的月色去庆州师专附近的致远亭谈心，她谈到了上帝，谈到了尼采，还谈到了令他感觉很神秘的高更、凡高等画家，她还对二十五岁卧轨自杀的天才诗人海子大加感叹，说出“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这类让他很感兴趣的话。还有一些话他当时就半懂不懂的，现在也还没有能够琢磨透。那天晚上令他很惊诧的是苏姗抽了好几根烟，他第一次发现女人抽起烟来也可以那么优雅，那么富有韵味。

　　车子到站了。夏子新轻轻摇醒了苏姗，她睁开眼眸，伸直了身体，吐了一口气，歪着头问他道：“你打算怎么办啊，是回柳湾呢还是到我那里去坐坐？”
　　夏子新一下子愣住了，听到“柳湾”这个词，他才真正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出来考了几天试，好像完全把柳湾的一切都抛下了，没有那些奇怪的，厌恶的甚至是敌意的目光环绕，他感觉一颗心真是自由得很。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愿意回到那里。但临走时冯运来交代过他，考完了就立马赶回去批改期末考试试卷。这几天下来，卷子也该批改结束了，好坏已成定局，还不如就跟着苏姗到她那里看看，如果能听到她的一些高论，那可比赶回柳湾看那一帮子人的脸色强多了。另外，他想白萍已经放假回到了林河，他打算把她约出来谈谈，两个人好久没有见面了，这段感情到底还在不在，如能在这个萧索的年底来个了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在来年可以少些牵挂和煎熬，放手与命运作最后一搏，不论最终考上与否，他在柳湾的时间都不会太长的。

　　“不怕我打扰了你宁静的思想？”他反问苏姗。
　　“哪里，跟你聊天我很愉快啊，就怕你不去哦。”苏姗说，一边站起来，跟在夏子新后面下了车。脚一落到地面，一股寒风扑面吹来，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背过了身子。夏子新显得还有点犹豫，苏姗就过来拽了他一把，说：“走吧，考也考完了，该放松一下了。再说你现在回柳湾也迟了点，恐怕没有车子了。就安心在林河呆一晚吧，晚上我露一手，炒两个菜你尝尝。”

　　“好吧，也是机会难得，我早就想到你那看看了。”他说，心里想不管怎么样，柳湾那一摊子事明天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姗高兴起来，挥手在路边招来一辆马自达，两人上了车。由于里面的空间太小，两人穿的衣服又很厚，挤得真够呛，第一次跟师姐挨得这么近，闻到她的鼻息，甚至手臂也因为拥挤而不得不跟她饱满而柔软的胸部贴在一起，这些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难怪那么多人对她着迷啊。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子，但那种痒酥酥的感觉真的令他有点心神荡漾了。

　　“三中离这儿远吗？”夏子新问，一边看着两边的街景，林河真是很小啊，街道房屋的布局也显得十分凌乱，偶尔也有一两幢新起的大楼一闪而过，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更多的房屋则显出垂垂老矣的模样，仿佛人老珠黄的女人立在寒风哀叹时光的无情。路面也不如庆州的精致，走到老街的时候有些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的了。
　　“不远啊，就在西屏山脚下。”苏姗抬起手指了指前面说，“等一下我们到菜市场去买点新鲜的菜蔬，我做菜很讲究搭配的。”
　　马自达很快就到了一个叫西屏的农贸市场门口，夏子新和苏姗跳下车子。付了车费之后，两人往菜市场里走去。门口，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奶奶跪在地上向行人磕头乞讨，大冷天的，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淋湿了似的，脸上皱纹深深，脏污不堪，看起来十分凄凉和沧桑。这是谁家的母亲，流落至此？夏子新的心缩紧了，他在老人的面前停下脚步，心想如果是自己的母亲落到这种地步，他会怎么样呢？那他简直连条狗也不如啊，平生他最恨那些虐待老人的人，父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却在自己的风烛残年被他无情地赶出了家门。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应该拉出来千刀万剐才能告慰天灵。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弯腰放在老人脏兮兮的饭盆里。老人抬起瘦巴巴的老脸，看着他连声说：“好人哪，好人哪。”他掉过头走开了，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对这个孤苦的老人他所做的只能如此，他还能怎么样呢？

　　听到后面当的一声，夏子新回头一看，苏姗正弯腰将几枚硬币丢到老人的饭盆里，他心里不禁一热。
　　“老人真可怜，这么冷的天啊。”苏姗跟上来，感慨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