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头看见冯运来来，就感到头皮有点发麻，因为他来这里一般只有两件事，一是来对他说某某月要从教师工资里扣发多少钱，用于各类捐款集资；二就是自己来拿钱，用途不是去县里送礼就是自己打麻将赌博用，而且数目动辄就是好几千，他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两个校长都有批条拿钱的权利，他只不过是个管帐的而已，所谓撒网的不急，他这个背篓子的干嘛要上火呢？

　　“拿三千块钱，马上到县里急用。”冯运来单刀直入，虽然年底已经送过了，但还在过年到蒋科长可不能空着手的，现在送少了人家没个正眼瞧你，还不如不送，他估摸一下这一趟起码也得这个数。
　　“我这里没有这么多钱，全让闻全彬拿走了。”韩老头一脸苦相，年前闻全彬就差不多清空了他这里的库存，他也没有话说，一来他还有半年就退休了，二来闻全彬也是学校正式任命接他班的人，钱放在他那里，是名正言顺的，再说也就是七八千块钱，估计闻全彬拿去是用于过年赌博用了。
　　“什么，钱让他拿走了？”冯运来瞪大了眼睛，感到肚子里的一股恶气一下子升了上来。自从闻全彬被金德川拉上来要接韩老头的班，他冯运来花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自在了，虽然闻全彬表面上还不敢跟他硬扛，但对他完全是阳奉阴违的一套，他有事要拿钱时，要是韩老头不在，他总是这原因那原因不给，而且过后必然要跟金德川去说道说道，让他感觉很不爽。金德川这步棋太老辣了，按了这样一个要命的钉子，要限制他活动的能量和范围。

　　“是啊，我还能骗你？”韩老头一脸的无奈。
　　冯运来没有再说什么，气呼呼地摔门而出，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到镇上信用社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提点出来先救急了。今年财运也不太好，过年到现在他已经输掉了五六千元了，小金库也改充实一下了，不然到县里洗头房潇洒给小姐小费都要缩手缩脚了。早晚要拔掉闻全彬这个钉子！冯运来恶狠狠地想，这个早晚就是他当上正校长的那天。

　　他顺着小院子的石子路，来到夏子新的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但他可以断定夏子新在里面。这个书呆子好像除了看书再没有其他的爱好了，何苦啊，人活着不就这几十年，还想活二百岁三百岁？他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夏子新正像一个雕塑一样伏在桌子上，正对着一本厚厚的书写写画画着。
　　“书呆子，别看了，”冯运来走过去一把夺下夏子新手中的笔，笑嘻嘻地对他说，“今天让你放松放松，我们一起到县城逛逛，我有专车，从国道走，一点也不颠簸的。”
　　夏子新吃惊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冯运来，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事情，听他说要上县城，他就一把从冯运来的手里夺回了自己的笔，说道：“冯校，我不想去。”
　　“哎呀，你天天看书不烦哪，”冯运来不由分说地合上了他的书，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走，一件大好事，你不去要后悔一辈子的。”
　　夏子新靠在椅子上，一脸迷惑地问道：“什么大好事啊，还能有什么好事等着我的？”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快走快走。”冯运来迫不及待地把夏子新往门外拉，夏子新脱开了他的手，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明天一早就回来，我们有车子的。”冯运来说。
　　“那好吧，我来换一件衣服。”夏子新无奈地说。他想，冯运来这么兴头头来叫自己，如果不去，也太驳他作为校长的面子了，以后肯定要对自己不利的。去就去吧，自己这两天看书看得也太狠了，头脑和身体都相继发出了警告信号，正好去放松一下。另外，是不是可以顺便去看一下白萍，上次在林河没能见到她，这次也许是个好机会，她应该还没有去庆州师专，打个电话到她家，她应该是可以出来见他的

　　日期：2004-8-28　16:57:00
　　33
　　蒋科长的家在林河县城城北的花园新村，司机小杨已经来过好几趟，所以一番左拐右拐之后，就顺利地把车子开进了小区。夏子新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区的特别之处，横竖好几排造型别致颇为气派的四层楼房，窗户上都安装了像笼子一样的铝合金门窗，有的阳台上摆放着一些花草盆景，几乎每户人家都装了空调。小区的每一处都装点了花花草草，两层楼之间都留有面积不小的草坪，中间辟有水池，四周堆了一些假山，栽了一些修竹、美人蕉，给人一种轻闲飘逸之感。这个小区在小小的林河县城绝对称得上高尚住宅了，能住进来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如果细细查来说不定其中有不少是林河县头头脸脸的人呢。

　　“真正靠自己劳动所得住进来的人有几个呢？”夏子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觉得中国的许多腐败都是摆在大街上的，凭他们正常的收入，有的人是不可能买下这样称得上豪华的房子的，但奇怪的是就是没有人去查处，这些人就躲在这些使用各种手段敛来钱财买下的房子里平安度日。
　　小面包车在蒋科长家的楼下嘎然而止。冯运来有点费劲地打开车门钻了出来，夏子新也跟着下了车。小杨很伶俐地钻出驾驶室，走到后面把车厢后盖打开，把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拎，然后一样一样地放好。对这一套他早就驾轻就熟了，两年前他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色面包车，专门供柳湾镇上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出门使用，今天到这明天到那，他也有不少机会跟那些领导们同桌吃饭。时间一长，他也摸到了不少门道，比如去某某单位自己可以得到香烟、礼品之类的好处，县里某某领导的家在哪儿，去某某人的家要带上什么东西，这些他都默默地记在心里，长了不少的见识，有时碰到某个单位的头头要孝敬上司不知道买什么东西时，他就会帮他出出主意，渐渐大家就觉得这个小杨不光会开车，还挺会来事，都乐意叫他的车，把柳湾镇上另外两个买了面包车的人给比了下去。在柳湾，除了鲁乡长靠压榨养鸡户们的血汗钱买回了一辆桑塔纳之外，其他单位的头头还没有听说谁有专车的，即使像信用社这样比较有钱的单位也不例外。

　　“小杨，你去别处转转，我们上去谈点事情，谈好了我打你的手机。”冯运来冲着小杨说，平常他都要带小杨一块吃饭的，但这次使命不比往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漏了口风，那就会把事情弄糟的。
　　“好的，我你就不用操心了。”小杨笑了笑，心里明白这次冯运来来蒋科长家很可能有不同寻常的目的。不上去也罢，跟那些当官的一些吃饭太累了，自己没有说话权，连喝酒都受限制。不独自去逍遥自在，到洗头房里找个小姐搞个按摩，然后去小馆子里喝点酒，反正这趟跑县城冯运来两百块钱一个子也不会少的，现在自己的车子差不多成了这位冯校长的专车，以前去县城他还挤挤公交车，现在即使去河里镇也要叫他的车，他明白冯运来这样做不外乎两个目的，一要舒服，二要摆阔，自己买车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碰上这样的主儿的确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只是现在学校里的钱也折腾差不多了，冯运来已经空他一千多元的车费了，他还真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些辛苦钱有一天会打了水漂了呢。

　　小杨发动了车子，对冯运来和夏子新挥了挥手，就一溜烟地开走了。冯运来和夏子新一人拎了几包东西，从5幢2单元的入口进去，上了三楼，在302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冯运来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又在脸上抹了几抹，然后举手轻轻把门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