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梳子的手落下来,心里的感觉很不好。我觉得一切好像不应该这么冷冰冰的。他是不是应该说几句温情的话?怎么一开口就带着责备和质问的意思?
不对……找不到感觉。找不到一点儿良好的感觉。我觉得事情很滑稽。我自己很滑稽。
徐元宗又重复了一遍问话,带着步步紧逼的意思。
我说不,没有。不过我心里想,现在,我还是有理由后悔的。
徐元宗慢慢呼出一口长气,又开始了漫长的踱步。他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扭过身,什么?
就是……嗯,徐元宗斟酌着措辞,你今天为什么不让我走。或者,咱们换个说法,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气乐了,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除此以外还能因为什么?
真的?徐元宗偏过头来问。接下去,他又说,我最恨的就是欺骗!
我把梳子啪地扔在梳妆台上,说你爱信不信!
徐元宗认真看了我几秒钟,忽然笑了笑,说这样最好。可能是我多疑了。你知道么?我有一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我腾地站起身,有点儿发懵。你是说我利用了你?我,我利用你什么?
罪恶!到底是罪恶的!丑恶!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它丑恶的本质!
我感到愤怒,可是一时无法表达出来。我冲到床头,拿起衣服往身上套。套完衣服我冷静下来,凭什么我要方寸大乱,像个动不动要离家出走的小丫头似的。我一屁股坐到床上。
徐元宗也就近坐下。他似乎比刚才温和了许多,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徐元宗沉吟一会儿,说,太晚了。那我就回去了。以后,明天……我还能过来吗?
过来干什么?
他笑了,说,这么快你就不爱我啦?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下头,可能是想要跟我吻别,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放弃了。
日期:2011-10-10 20:10:09
5.
徐元宗不是我的舅舅,只是周安海的舅舅。否则我们就成了乱伦的罪人了。在这点上,我的道德感也说不过去。不是我这个人有多么强烈的道德感,我的意思是特指男女关系方面。
我七八岁时就认识徐元宗了。
在那个毗邻中苏边境的东北矿区,曾因为优质原煤和万人坑闻名于世,却依然偏远落后。冷不丁看见徐元宗这样来自遥远城市的异类,多少会有些大惊小怪。但是我对徐元宗的第一印象比较模糊。只记得他像当时任何一个当兵的一样,穿着白衬衣绿军裤,并且把衬衣的下摆塞进裤腰里。在我看来,周安海家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远亲,比我所有认识的人都更接近文明。但是徐元宗的行为并不像他的外表看上去那么有教养。我对他的印象不好,因为他屡屡斜视我,十分无礼。
那个夏日的午后,因为我私自到磨电道搬道岔子玩儿,致使磨电车两截车厢脱轨,让司机一路尾随追到家里告状。我表哥石小野趁机挑拨他的母亲我大姑罚我不许吃饭。我饿着肚子在大街上游逛,无聊之极,碰见周安海,他领我到河套边。我们偷了许多西红柿、黄瓜和茄子吃。
我们正挑肥拣瘦吃着呢,突然就看见徐元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徐元宗站在我们面前显得那么高大,为了能看清楚他,我把脖子都仰酸了。但是徐元宗不看我,只跟他的远房外甥说话。在我埋怨周安海递给我的茄子太涩顺手把它扔出去的时候,徐元宗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对周安海说,惯的她些毛病!我吓了一跳,惊奇地偷眼瞟过去。徐元宗更加威胁性地斜视我,直到我被迫低下头去。
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这些,是因为这一天离开徐元宗以后,周安海为了让我大姑高兴,建议我们去采些蘑菇。我们去了茂密的森林,又去了隐秘的山坳。爬山时,我们被长虫吓得滚到山脚,受了伤,又受了惊吓,迷路找不到家了。天黑时,下起了连天扯地的大雨,我发着高烧,全身哆嗦,被周安海拽着踉踉跄跄在泥水里盲人般奔跑,直到夜半,才碰见一户人家,被那对慈祥的老夫妻收留……
日期:2011-10-10 20:18:22
我第二次见到徐元宗是几年后的冬天。徐元宗似乎在礼貌方面略有长进,正是新婚,妻子很漂亮。他穿着黑色的挺括的呢子大衣,声音朗朗的。她穿着新式缎子棉袄中式裙子,笑容甜甜的。他们的幸福毫不掩饰地昭示给世人。目睹过这些,真是很难相信他们也有劳燕分飞的一天。
但不知为什么,那次见到徐元宗我打心眼儿里还是不舒服。他看人的目光像是有毛毛虫爬。他也只看我才这样。可能对我也无好感吧。事实证明,我的感觉虽然有时粗糙,但却准确。见着徐元宗,我就倒霉。就是那次我被他的麻雷子炸破了头。
我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城市读书工作,并一直得到徐元宗的关照,除了周安海的嘱托,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我幼年的那次意外受伤。徐元宗因此心生愧疚也是人之常情。但这并不表明我在徐元宗面前做任何事情都能够所向披靡。
那晚后来的事情进行得非常不理想,我为此而产生的空前的挫败感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有时我自己都不太敢再回忆。真做到了无微不耻。挺让我脸红的。尽管脸红在我是稀奇的事。我以为我的羞耻心在幼年就已经被击打得粉碎。
日期:2011-10-10 20:29:16
有一个黄色笑话,说某领导下乡,问一个农民,你知道近亲结婚的坏处吗?农民吭哧了半天,说,太,太熟了,不好下手。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突然想要跟徐元宗有更亲密的关系的。我们太熟悉了。我叫他舅舅。这个称谓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我才偶尔打打擦边球,叫他老徐、徐老板,或者干脆哎哎地含糊其辞。徐元宗把自己当成了我的监护人,并且看起来对这个角色极其满意。他热衷于在我面前摆谱,居高临下底气十足,一副功成名就老成持重的样子。每次见到我,他总忘不了痛心疾首对我指点引导,事无巨细,内容包括日常生活、思想状况、人生目标以及方方面面。他的评判常常引经据典举一反三游刃有余。
就这样,十年了!嘘寒问暖,监督管理,无微不至。我呢,对他熟悉得也差不多连他的胡茬儿都数清楚了。
照理说,再多的好奇心和神秘感,如果曾经存在的话,也应该早就烟消云散消失殆尽了吧?可就是这么熟络的一个人,竟会让我在一念之间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伸手去取这块烫手的山芋,即使后来在我自己看来,用句文词儿,也绝对是匪夷所思,咄咄怪事。
也许,是徐元宗的话那天真的石破天惊起到了点石成金的效果,真的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于是我想要尽快向大多数正常的女人靠拢。也或者,徐元宗作为一个事业有所建树,我看到有关他的报道时恰巧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而他的居高临下一本正经,激起了我的挑战欲。再或者,纯粹就是我的心血来潮。
日期:2011-10-10 20:42:33
第二天徐元宗并没有来。
上午我一直很忙,快到午休的时候,罗文林又来电话问钱的事。看来他是真的急用。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用啊?
罗文林扭捏说,不是说了吗,急用。
我说,我知道你急用。你得告诉我什么急事啊?你可别干什么出格的事。
罗文林吭哧了一会儿,我实说吧赵安梅,我这边出了点事儿。年前我不是买经适房了吗……
这我知道。我说。不是付的全款吗?
当时那钱,有几万是病人家属的。你别误会!是他们主动借给我的。当时他们说是借给我的!前几天病人死了,他们反悔了,改口说是我跟他们索要的。现在我是说不清了。蛇咬一口入骨三分!我想,赶紧把钱还给他们得了。事情闹出来,对他们没什么损失,我就不一样了。院里某些人肯定不会把这个机会白白放过去。我们这里的人事比你们医院复杂多了。
我有点发急,说你怎么能干这样的糊涂事呢?
罗文林说,我当时也是一念之差。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说,那你把账号发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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