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脸了吗？我问。
　　黄筠俢点点头，翻了。
　　我把两腿向前伸开，可能，我想从良了吧。

　　黄筠俢哈哈笑。
　　我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挺不错，今天看见大奇，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挺没水准的。
　　黄筠俢说，他就那德性。
　　我们两人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那里有洁白的云，一片一片分开了，然后又纠缠到一起，然后又一片一片分开。
　　我说，俢，前几天我做了一件蠢事。

　　黄筠俢说，怎么个蠢法，说来听听。
　　我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比方人说的，想偷吃块年糕吧，可没拿住，一家伙甩脚面上了。
　　黄筠俢说，嗯，不懂。你具体点。
　　今天早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做梦呢。
　　真幸福。

　　日期：2011-10-17　18:32:48
　　今天早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做梦呢。
　　真幸福。
　　我梦见我在一个山坳里，山坳的深处有一个很亮的东西。我呢，好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直往那亮的东西走。我越往那儿走，那东西就越大越亮。等我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辉煌的宫殿。
　　要不怎么是梦呢。黄筠俢揶揄我。想当王妃了吧？

　　这个真没想过。我说。我感觉自己心潮澎湃，想找到门进去，可是那宫殿突然间就消失了。然后，在宫殿消失的地方，出现许多大米。那些大米一点一点变大了，像石头似的。再然后，石头似的大米渐渐多起来，堆成了一堆，眼看就快要把我湮没了。那么白那么大个的大米啊，我从来都没见过。我都快要乐疯了。我爬到米堆上去。这时候，天黑了，地上升起浓浓的雾气，很潮湿。潮湿的雾气一开始是灰色的，然后变白了，像米汤一样。浓雾升得很快，先是覆盖住我，然后一直冲到天上，遮住了月亮。后来又遮住了整个天空。我感到很害怕。我心里好像隐约知道山外面有什么人在等我。我凭着本能想呼救，我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哟嗬嗬嗬！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显得特别嘹亮空旷。不一会儿，山谷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回应声……哟嗬嗬嗬！我又喊。隔不一会儿，那男人再次回应我。他的声音又低沉又宏亮，好像又急切又深情。可是我辨不清呼唤声来自哪个方向。我就转着身子听，眼睛也向高高的山峰张望。男人听不到我的声音，又发出一连串的呼唤声。可是我还是辨不清方向。我急了，一圈儿接着一圈儿地转，越转越快，越走越快，就那么像个陀螺一样停不下来了……

　　黄筠俢笑，嗯，有点少数民族的风情。
　　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都看不清。连穿什么衣服都看不清。你说，如果一个人对自己一无所知，是不是挺悲哀的一件事？
　　这，没想过。
　　反正，在梦里我都感觉心很疼。我第一次知道心疼是怎么回事。好像要翻了个个儿。
　　那个男的呢？他是谁？
　　不知道。可是声音很熟悉。在梦里我就感觉好像是我认识的人，或者就是我的亲人。醒来之后我就想，是谁呢？就是没想出来。你听着，我还没说完呢。不知道转了多长时间，我终于精疲力尽地摔倒在地上。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哭不出来我就更绝望。慢慢的，浓雾一点点散了，我看见地上，我的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动。妈呀，是一些密密麻麻的红头小虫子，正蠕动着向我爬过来。那些小虫子很丑陋，很细，像是缝纫用的白线，每一条都有三四寸那么长。它们爬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又从我身上钻进头发里，嘶嘶地叫着，咬我的头皮。我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抓。可虫子咬得更厉害了，我拼命尖叫……

　　然后呢？
　　手机响，我就醒了。
　　日期：2011-10-17　18:44:14
　　黄筠俢说，咳，就是个梦。梦总是莫名其妙的。
　　恐惧。特别恐惧。

　　我也有过恐惧的经历。我觉得吧，我们恐惧的大多都是假象。
　　知道么？我挺想把这个梦继续下去的。
　　干吗？自虐？喜欢被虫子咬？
　　不喜欢。但是我好奇，它们咬完我打算怎么处置我？还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们干吗都那么充满深情？
　　哦，敢情是心里痒痒了。

　　为什么有红头虫子咬我，上天给了我启示？
　　什么意思？不就是个梦吗？
　　是不是我以前太坏了。大奇就不会招惹你。
　　所以你就想从良了？黄筠俢笑。
　　我，从小就对梦感到特别敬畏。可能你会觉得我唯心和宿命。可我总觉得梦跟现实其实是有某种联系的。
　　这我不知道。没听你提过这方面的事。
　　因为我真不怎么做梦。就是做梦，早晨也想不起来了。能记住的没几个。
　　……

　　我六岁的时候，我梦见我和我妹妹安燕儿在黑夜里走。在我们的前面，有两个人抬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个男人，身上都是血。他们一直把他抬进一个房子里。那房子孤零零地在一块空地上。我和我妹妹走过去想从窗户往里面看，那窗户上挂着白色的窗帘，我们还什么都没看见呢，我妹妹一脚踩空，掉进一个黑乎乎的深洞里……第二天，我爸死了。过了半年，我妹妹安燕儿也死了。

　　你的意思，这个梦可能也是个象征？
　　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呢？
　　我们沉默。
　　黄筠俢打破沉默，有个男人在呼唤你。他会出现的。
　　是啊，人家做梦娶媳妇。我是做梦找男人。

　　黄筠俢笑，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会自嘲说明你还对自己充满信心。
　　我也这么认为。我看着远处的乔磊和大奇，说实话，你结了婚，真的幸福么？快乐么？
　　黄筠俢想了想，怎么说呢，说是幸福吧，有点太大了。快乐呢，又有点浅薄，好像不足以概括心里的那种满足。嗯，是喜悦吧？对，是喜悦。黄筠俢点点头。
　　喜悦？我琢磨着这个词，有点陌生。
　　黄筠俢说，乔对于我来说，不单纯只是一个丈夫，而且是一个能成为我亲人的人。
　　我好像有点能明白。

　　日期：2011-10-17　18:47:21
　　乔磊在树下叫黄筠俢，黄筠俢把相机随手搁在石凳上，向乔磊和大奇走去。我继续坐在那儿仰着脸晒太阳。喜悦？我眯起眼睛看着湖面。湖水灰蓝。湖面上有几只小船在摇动。小船之间有几十只鸭子在浮游。涟漪一圈又一圈，没有停息。
　　喜悦？我得想办法把这东西抓在手里，搂在怀里。
　　想像着即将到手的东西，我心里开满了蓬蓬勃勃的花朵。心里的花朵，还是越繁茂越丰盈越好啊。
　　琢磨东西也累人。我放眼远处，远处也是景致。我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人。他站在小桥上，两臂扶着石栏杆，俯身浏览景色。他看湖水，偶尔扭头看我。我看着他，他迅速把脸扭开了。没错，他身边没有同伴。

　　他像是对这公园满怀兴致吗？
　　我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找黄筠俢去了。
　　日期：2011-10-17 18:51:00
　　乔磊和大奇在掰手腕，黄筠俢给他们加油当裁判。我刚到跟前，他们就结束了。显然乔磊赢了。黄筠俢笑盈盈的。她看着我的手，忽然问，相机呢？我低头，手空着。我赶紧往石凳看去。相机还在石凳上。
　　我往石凳那儿走。另一个人也正往石凳走。他看见我，放慢了脚步。于是我快步走到石凳跟前，把相机抓在手里。他在原地站着。
　　我说，你追债追到这里来了？至于么？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很快又迎上来，回应说，是债，就是要还的！我说，那要看怎么还！你要指望着借此讹诈我发笔小财，那你可打错主意了！我说完，拿着相机就走了。他也不追。
　　谁啊？黄筠俢问我。
　　我说，以前不认识。昨天他在街上修摩托车，我踩碎了他的眼镜，他追着让我赔。

　　黄筠俢说，那你赔他不就完了吗。
　　我不是不想赔。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他，我心里就有恶意往上涌。
　　黄筠俢向那人看了看，说，人好像挺靠谱的呀。是个在外部条件很有优越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