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19　10:53:26

　　韩奇终于站了起来，他的膝盖生疼，却只能强忍着，而不敢揉一揉。他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落下瞻，心内暗自庆祝。两人均已过花甲之年，老是这么跪着，谁能吃消？
　　“韩奇，你昨夜的紧急奏章朕已阅过。”嬴政终于开口了，只是这么淡淡一句。不过这一句，也已足够点出他能够站起来而落下瞻却不得不跪着的原因。
　　“陛下日理万机，光耀九州，微臣深夜打搅深感惶恐，只是事情紧急不得不……”韩奇立刻住口了，他猛然想起，嬴政是一个绝对不能容忍废话的人，只是自己爱说废话的毛病还没彻底改掉。
　　“你奏章所言，丞相是国之柱石，不可须臾闪失。依子韦之法，令民为朕分忧，朕同意。如何分忧？”说完，嬴政有意无意瞟了李斯一眼，李斯立刻脸泛红色，意欲上前陈言。嬴政向他轻轻挥了挥手，李斯退回。
　　韩奇趁机整理了下思路，道：“天现异象，乃上天震怒，欲泄怒火于人间。陛下乃是人王，故首当其冲。依子韦之法，加之于臣的毕生心血研究，若令隶民代陛下分忧，应选壮丁万名，剜其心献祭于天。万为十千，十为整数之满，千为世纪之更，万为永生之征，合此三者，则天怒必息，陛下安然无恙。”
　　嬴政静静听完，竟不自觉微微点了下头。韩奇见形势利好，遂继续道：“且臣进献此法之前，已用大龟占卜，乃上上吉。”韩奇官居太卜，掌阴阳卜筮之法，决疑惑，观吉凶，占卜是他的本职工作，而占卜恰恰也是古时人与天沟通的主要渠道。韩奇既如此说，则意味着天意，谁还敢异议？
　　除了一个人。
　　“微臣认为，韩大人是在胡扯杜撰，陛下圣明，切不可受其欺瞒蒙蔽。”听到这句话，嬴政方想起落下瞻还一直跪在他脚下。

　　“太史，你若有善法，作速呈上，若只是因嫉妒而毁谤韩大人，则严惩不贷！”秦始皇冷冷瞧了眼落下瞻，并不答话，由赵高代言道。
　　“子韦为太史，为宋景公进善法，臣亦为太史，亦愿为陛下进善法。”
　　“什么善法？岂不是啖子韦的冷汁？”韩奇讽刺道。
　　“子韦之法并不大善，只为宋景公延年二十一岁而已。陛下包裹宇宙，一统天下，岂可袭用此宵小之计？微臣所进之法，可令陛下不仅避过此灾，还重受福禄。”
　　重受福禄？听到这四个字，嬴政狭长的双目陡然射出精光，直直盯着落下瞻。好久后方柔声道：“太史即刻平身，为朕进言奇计。”这种柔声，满朝中人闻所未闻。

　　落下瞻终于站了起来，身躯已近僵硬，膝盖自然比韩奇还要疼，可是一碰到秦始皇那期待的目光，他的胸腔内立即传来一阵剧烈的“嘭嘭”心跳声。落下瞻明白，这种期待比无视更要命。
　　万幸的是，他已准备充分，并将用仙风道骨的悠然姿态来化解这一场狂风暴雨。
　　落下瞻稍稍深呼吸一下，道：“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我大秦朝为何一改往例，以冬十月为岁首，并更改河水名为德水，衣服旄节旌旗亦皆采用黑色？”
　　第六章：水神玄武
　　举朝之中，敢用反问语气和嬴政说话的，少之又少，落下瞻毫无疑问是犯了一个禁忌。不待秦始皇发怒，赵高忍无可忍呵斥道：“落下瞻，直说计策，再卖弄无关之言，下廷尉议罪。”说完，赵高方想起回看一眼嬴政，这一看不打紧，差点让他魂飞魄散，因为嬴政正冷冷地盯着他。他立刻将身子弓成一个弧，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落下瞻嘴角漾起一点微笑，秦始皇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落下瞻赶紧如赵高一般，低下了头。

　　“爱卿，有话直言。”终于，嬴政再次发话，语气冷淡的如蒸馏过一般，直让人怀疑刚才那一种柔声是否发自他的口中。
　　“微臣以为，虽然每次改朝换代规章制度总会因形势而变，以合于自身，利于物用，上古神皇伏羲氏、神农氏莫不如此，三代夏禹、商汤、周文王亦如此，可我大秦国之所以改岁首，更名河水，崇尚黑色却与他们不同，更具深意。”
　　嬴政微微颔首。
　　“陛下所知，齐国百余年前有圣人出，名邹衍。感应天地变化而创立了五德相生相克之理，五德中，木德胜土德，金德胜木德，火德胜金德，水德胜火德，故黄帝是土德，夏禹是木德，则夏禹代黄帝，应木德胜土德；商汤是金德，商汤代夏禹，应金德胜木德；周文王是火德，周文王代商汤，应火德胜金德，而陛下代周文王而有天下，应水德胜火德，故我大秦以水德立世，陛下为水神转世，水气胜，其色尚黑，其事则水。五德终始之中，以土德起首，以水德收尾。故我大秦能创万世伟业，国泰民安，子孙繁昌，而无覆亡之祸。”

　　落下瞻此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情深意切，嬴政兴趣大增，道：“落爱卿所说固是良言，只是荧惑守心之祸不知又该如何移除？”
　　落下瞻心中早有定计，不慌不忙道：“子韦曾言，荧惑守心之祸不可消除，而只可移去，并寻以替代之物，因此提出移祸于丞相、民或岁，三者任选其一。子韦之时，圣人邹衍尚未出生，故理论粗陋，怎堪采用？微臣之计，为何不寻以最恰当替代之物，既上解天象，而又不下扰民生，如此方是臣所谓的善法。”
　　嬴政大喜，道：“何谓最恰当替代之物？”
　　落下瞻道：“乃玄武。举朝皆知，玄武是北方神兽，在五行之中司属于水，与我大秦的水德遥相呼应。为今之计，可修一石玄武，置于骊山陵墓之中，令其代陛下受天劫。以神物应神谴，心息相通，无有不成。”

　　嬴政听毕，尚在沉思犹豫。落下瞻悄悄向殿内扫视了一圈，李斯心有灵犀，恐再生变故，祸及自身，奏道：“太史大人一向兢兢业业，熟于典故，精研天象，从无虚妄之言。斯愿陛下从其议。”
　　御史大夫冯劫附和道：“臣附议。”
　　赵高见风使舵，亦眼珠一转道：“启奏陛下，据贱臣所知，落下瞻自掌太史一职以来，数十年来从无差错，赵高亦愿陛下信用其言。”
　　见落下瞻说得丝丝相扣，群臣又皆赞同，嬴政终于放了心，眉宇间现出一点难得一见的喜色，道：“既然爱卿倡导此议，那便负责此事，一年之内，务必要造好玄武，不得有误。”
　　落下瞻道：“殚精竭虑为主上分忧，乃微臣分内之职。只是臣更愿举荐一人担当此事，此人乃骊山督工任川渟，他精通机关，学识渊博，百工技巧无所不通，又有一名叫余存义的能手为其佐尉，由他们来做，一定不负陛下重托。”嬴政点头道：“善。”

　　落下瞻见计策已成，忙叩首谢恩，意欲退下。嬴政忽止住了他，道：“落爱卿刚才亦言到重受福禄，不知这又源出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