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吧,对吧!那个地方如果恶化了,弄不好眼睛会失明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有些沮丧,问宗医生:
“头顶受的伤,眼睛又没受伤,怎么会失明呢?”
“我给你大致讲下人眼是如何看东西的。”宗医生稍微笑了笑,用双手比划着,“反射来的光,通过眼球的透明晶体进入视网膜,视网膜把光能转换为神经脉冲,并沿着视神经传达到大脑皮层的视觉区,才产生与现实相对应的视觉。所以,看到的,不是双眼显现的,是大脑皮层里显现出来的。你头顶上的伤,正好是大脑皮层的位置。”
宗医生讲到这里,停下来打量了会我,问:“小舟,你看去不像是建筑工人,你以前是不是学艺术的学生?”
之前看过一次感冒,我在病历卡职业栏上填了建筑技工。但他竟然看出我是学艺术的,不得不承认这阅人无数的医者眼光犀利。
该如何回答呢?我只能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宗医生皱了眉头,看了看我,说:“年轻人开始吃点苦头,是有好处的,但是你这个伤一定要小心了,人的高级神经活动,像思维、语言、创造力等,都与大脑皮层有关,一般从事创造性工作的人这个地方出问题就麻烦了。”他用手拍拍自己的头顶,“这个地方非同小可,对你来说愈加要重视,年轻人,后面的路长着呢。”
如果彻底摔傻了,就没有烦恼了吧。出家,是不是在效仿傻子?
我又走神了。自从父亲走了后,母亲的精神抑郁症急剧恶化,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住在精神病医院里天天念佛。不过,每次看过她回来,我都觉得,起码她现在比以前的状况要好。
从母亲那里多少遗传了些过于敏感的神经,我容易分神。
大概他见我情绪低落,宗医生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说:
“不要过于担心,明天我们动手术,尽快把这个病灶取掉,就没有问题了。”
说完,他走了。
摸摸头上那个包,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指头摸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外来的异物,我在那个东西的表面感觉到手指轻轻划过的触觉,那上面似乎分布着我的神经,那应该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但,指尖的触觉还记得,那光洁细滑的质感,我拿过。
日期:2011-10-12 23:55:51
(12)
第二天早上,护士进来用发剪给我理了个光头。镜子里,没有了头发的遮掩,我终于看到了头顶那个包,不过只是看到顶部有些微凸。她又带我去一个房间,强光对了我的头顶,拍了些伤口的特写照片。
忐忑不安中,我被推入了麻丨醉丨室。
因为在头部动刀,是神经分布密集的地方,必须要打麻丨醉丨。
麻丨醉丨室的内门直通手术室,门打开来,穿着淡蓝色手术服,带着口罩的宗医生走了过来,镜片里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拍拍我说:
“不要怕,不会怎么痛的,只要几秒钟,你就会没有知觉了。”
他和麻丨醉丨师商定了下我的手术部位和药剂量。
在麻丨醉丨师准备的时候,麻丨醉丨室内有一只钟,发出清晰的“哒哒”声,我听着这哒哒声胡思乱想着,要麻丨醉丨最敏感的头部,是不是等麻丨醉丨退了,我本来就不活络的脑子会变得更笨吧?以前听说过有人头部麻丨醉丨后,因为剂量的问题,一直醒不过来。如果这一针下去,变成了植物人,虽说我是省事了,但要替决定如何处理我躯体的人感到为难了,如果无法狠下心来直接烧掉,就要花费完全不必要的精力侍候,如果又狠下心来烧,烧到一半,疼醒过来也很有可能……
关键是掌握适合这个手术的剂量问题吧,但每一个病人手术的部位都不完全一样,又怎能判断呢?
打麻丨醉丨的医疗事故多,这传闻是真的吧?
但愿他用对我的剂量。
就这样胡思乱想时,麻丨醉丨师在我的颈部涂了酒精棉花,注射了针剂。
我闭上眼,想感觉自己是怎么一下失去知觉的,我暗数了五六下,忽然,耳朵听不到了那钟摆的“哒哒”声,四周景物立刻没有了声息,我眼皮沉重下来,有明显的迟钝感。
这和那天撞在立柱上的感觉一样。
那麻丨醉丨师低头朝我张了站嘴,像是在和我说什么话,我一点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见我没反应,他用听诊器贴了我胸口听了会儿,他就和护士把我推进手术室了。
虽然被麻丨醉丨,手脚不能动弹,但,我是有意识的。
躺在雪亮的无影灯下,四周被全副装束的医生围着,助理医生在我眼前递着镊子、剪子之类的东西。
在她递过去的不锈钢盘子里,我瞄到除了形状不一的手术刀,居然还有斧子、锯子、凿子一样的器具。我晓得早先美洲玛雅人也做头部手术,就是用凿子直接凿开颅骨做的,那年代也没有麻药,真难想象那些接受手术的患者是怎样扛住的,十个手术一个成功的几率吧?
这些“凶器”不会用在我头上吧?我不想死,但如果要忍受很残酷的治疗才能活下去,以我脆弱的神经质个性还不如选择死亡。我开始后悔昨天没向宗医生问清是怎样在头上动手术的。
骤然紧张了,心里不安的涌动强烈地涌了上来。因为,头上那个地方一跳跳的!
麻丨醉丨了,怎么还会感觉到?!想叫出声来,却开不了口。
这时,有人掀起我的眼皮,宗医生头凑上来观察了下,叫来的麻丨醉丨师。他俩带一丝困惑讨论了会儿。
我暗忖,似乎是之前的麻丨醉丨剂量不够吧。
果然,又在我的头部补打了一针。
手术开始了。但我叫不出声,因为,他们的手触碰在我的伤口上,虽然是木木的,但我是有感觉的。
这个时候,那助理医生用棉球在我的伤口涂了涂,我突然清晰地感觉到了凉飕飕的液体在上面。
宗医生拿了一把很小的手术刀,放在我头上,比划了会儿,然后捏紧,稍稍一划。
剧痛。
这一刀,还是试探性的一刀,落在那蛋和颅骨之间的隙间。这个疼像一道强电流,涌向我原本麻木的全身。突然间,我双耳能听到声音了,医生们戴着口罩浓重的呼吸声,手术器具在铁盘上的碰击声,吸血水软管的气泵马达声,甚至,头上无影灯细微的电极管嗡嗡声,我都听到了!
所以,此刻的我,并没有被麻丨醉丨,或者说之前打的两次麻丨醉丨剂对我失效了,或者说只要刀落在那伤口上,麻药就失去效果了。
我的头在动,立刻被察觉了。这让宗医生和其他医生出乎意料了。麻丨醉丨师被紧急叫进来后,这状况使他有些发懵。
“他的体质特征有些特殊,可能剂量还要加大。”
麻丨醉丨师说完看着宗医生,眉头紧皱的宗医生想了会儿,点了头。
蚊子咬似的,头皮上又打了一剂。
“这下应该可以了,剂量可以放倒一头象了。”宗医生看着我说。
再一次,手术刀落到那地方,更大的一股疼痛热电流从头顶向下蔓延开,这比以往感受到的疼痛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承受,裤裆一热,小便失禁了。我仅有的麻痹都消失了,睁开眼睛,我“啊”的一声叫出口来,上半身霍然从手术台上挣扎起,把四周的医生们唬得措手不及。
“按住他!按住他!……”
“肩膀抓牢!肩膀!……”
麻丨醉丨师助理医生们面面相觑,都看着宗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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