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分法有什么玄机在内?很简单,这就是把梁山的人事权给抓过来了。宋江进行了第一次洗牌,来时的“旧头领”被打散重新编队。难道还会有人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江自己和晁盖自己是第一批。这第一批都有些什么人呢?且看:头一起,便是晁盖、宋江、花荣、戴宗、李逵。也就是说,和晁盖一起来的人一个也别想和晁盖一起回去!花荣、戴宗、李逵三个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且各有特长,他们能不能安心地服侍晁盖?他们和晁盖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就在前些时候晁盖还对花荣表示了一些冷淡,他们怎么可能和晁盖打成一片呢?可以想像,晁盖这一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晁盖一到梁山就让位,大概也是这一路上深思熟虑的结果。主动让位和被动下台完全不同,主动让位是件很有荣誉感的事,还是主动些好。
在半路的黄门山,宋江他们遇到了江湖同道。宋江开始显示领导风度,用林冲在第一次招安时的话来说就是:装么。
宋江先是指示说山上可能会有强人出没,然后强调指出要等后面的人来了一起过山,听到山上的响声,宋江说:“我说么!且不要走动,等后面人马到来,好和他厮杀。”其实他不说别人也知道山上可能有强人,他说了别人也还是知道山上有强人。更何况,大家都是占山为王的,是兄弟单位,怎么会互相打起来?宋江纯属没话找话说。
当时的情形是:“花荣便拈弓搭箭在手,晁盖、戴宗各执朴刀,李逵拿着双斧,拥护着宋江,一齐趱马向前。”瞧瞧,晁盖此时已经成了宋江的卫兵,地位和其他几个一样。到家后不让位,更待何时?更何况,黄门山上的四人根本就没给晁盖面子,“俺弟兄四个,只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大名,想杀也不能勾见面”,当着晁盖的面说这些,真是让晁盖情何以堪?
一上梁山,宋江就开始打击晁盖的自信心,打击晁盖的形象,显示自己的本领。上梁山之后,晁盖让宋江坐第一把交椅,这其实是晁盖一路上深思熟虑的结果,与其让宋江赶出门去,不如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还显得感情好。当然,晁盖让位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诚心诚意。他要是真的诚心让位,一上来就应该跪在地上,宋江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宋江不坐第一位晁盖就抹脖子,就像宋江以前死也不肯在梁山落草一样。像晁盖这样的只用嘴说,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不是诚心让位。宋江能坐上去吗?
宋江当然不会这么傻,就这么坐上去,世人还用把他看破了?他是这样谦让的:“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这话乍一听顺耳,越想越难听,原来晁盖坐上第一把交椅不过就是因为多吃了几年干饭,并不是因为有本事。宋江其实是在变着话地夸自己损晁盖:“若论本事、威信,你比我差远了。”那晁盖也不是傻瓜,还能听不出来?可他并没有出言反驳,这也就是一种领导能力差的表现。当然也可能是他确实没听出这里面的话来,那就更说明他的领导能力差了。
紧接着,宋江再一次行使人事权,做出一项惊人的人事决定:“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这一人事决定表明,宋江不把晁盖搞下台,绝对不会罢手。因为这是一个示威的决定,既是向晁盖示威,同时也是向所有的好汉示威。
“旧头领”其实就是原来的晁盖帮人马,“新头领”是宋江带上山或是因为宋江关系上山的,自然就是宋系人马。这一分左右,也就分出了派系,有了派系也就有了斗争。所谓“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有左右要分,没有左右创造左右也要分。
不算不知道,一算让人目瞪口呆:晁帮人马只有九人,算上吴用和公孙胜才十一人,而宋系人马一下子就是二十七人,差得也太多了。宋江在向晁盖示威的同时,也向各位好汉发出了警告:“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仔细一读,这话隐隐渗出了丝丝血迹:出力是给谁出力?由谁另行定夺?答案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就是给宋江出力,由宋江定夺。
宋江如果是说让晁盖做主,就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人情送在明处。不说出来,当然就是指自己。诸位看官,你可见过哪个领导人说这样的话:“大家一定要团结在我周围……”没有见过吧?一般都是说要团结在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周围,而这种说法本身也是在向被说的那另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忠心。宋江没有向晁盖表忠心的想法,所以他也就不说表忠心的语言。在权力问题上,宋江根本就没有想到要给晁盖面子,任何一句有可能让晁盖有面子的话他都不会说。
宋江的意思很明白:“各位,请大家看清形势,不要迷失了正确的政治方向,不要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否则,休怪我不让你进步!”宋江在讲话中还使用了“主位”、“客位”的说法,同样耐人寻味。意思大概是说:别看我来了,我可不是投靠你,我是有自己人马的哟,这里容不下我,自有容我之处。
从宋江的夺权行动上看,梁山的领导人产生体制确实有问题。坐第一位的不一定有领导能力,有领导能力的不一定坐第一位。这种“人不对位、位不对人”的现状就决定了产生权力斗争的必然性。权力斗争其实是一种很大的浪费,人们把资源都用在斗争上了,集团的利益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伤害。老的要保住位子,消灭反对派;新的要争夺位子,消灭反对派。消来消去,人才都给消没有了,剩下的都是没能力的。然后再从头开始找人才,然后再消灭……所以说,没有发展,只有轮回。不由长叹一声,要是这世上没有人才就好了,没有人才,也就没有反对派了,也就没有斗争了。
除了体制之外,能上不能下的观念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咱们中国人一向不认可能上能下的为官之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后主刘禅的一句乐不思蜀让人遗笑万年,其实,自己退下来保存了千万的生命,这又有什么不好呢?鲁肃说服孙权时用了一句“你到哪儿去呢?”,大概就成了能上不能下的最好注解。其实,哪儿不能去呢?孙权的能力就一定比曹操大吗?老百姓在孙权统治下的日子就一定比曹操统治下的日子好吗?如果当官的能为老百姓着想的话,自己自然而然地就能做到能上能下。假如当年王伦能想明白这一点,也许就用不着丧命于刀下。晁盖倒是想通了,愿意把位置让出来,可惜宋江没想通,大概是怕人说闲话吧?一个这么想一个那么想,一番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宋江一上梁山就开展强烈攻势,又不肯接受让位,晁盖也是相当生气,在剩下的不多的权力范围内,晁盖做了四件事。
一、晁盖先叫安顿穆太公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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