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索隐》
第24节

作者: 于东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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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俊不许。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俊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
  咱们中国人的传统是有话拐弯说,本来很简单的话,非要说得复杂。朱俊说的这段话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一个历史阶段有一个历史阶段的游戏规则,在不安定时期,游戏规则是大家都能玩,都能随便玩,谁占了便宜算谁的。但和平时期则不然,游戏规则已经确立,大家都应该按照游戏规则来参与,不能随随便便更改规则。如果让那些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得到好处,对那些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具体到宋江这里,朝廷可以对宋江说:“想当官吗?参加科举吧。”人家那些当官的不都是科举考出来的?当然,很多人做高官是因为有关系,但有关系是一回事,参加不参加科举是另一回事,就算是有关系,表面的科举还是要参加的。更何况,毕竟有一些官员确实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做上官的。比如说济州的府尹就是自己考出来的,“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济州的府尹是这样的,难道其他地方的官员就没有这样的?我们看社会,不能只盯着黑暗面看,更应该多看看积极的方面、光明的方面,只要有一个官员是自己考出来的,我们就应该承认这个社会还是有正事的。

  宋江就没有看清这一点,或者是他虽然看清了,确没有那个考科举的能力。虽说宋江的刀笔功夫不错,但那仅仅是和其他的小吏比起来不错,和真正的举子出身的官员相比,他的文笔也许只是很一般。这也许就是他在上梁山之前安心做一个“正常”小吏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当大官的那块料。宋江上了梁山以后也写过几首词,在宋朝,大家都喜欢写词,就像唐朝人都爱写诗、我们现在的人都爱说几句顺口溜一样。同是爱写,写出来的水平不一样。宋江在菊花会上写过一首,在李师师家也过一首,在征辽国回来的途中写过一首。在我看来,这些词的水平都很一般,我们先来看看菊花词。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我觉得这首词的最大缺点是太直白,尤其是“望天王降诏早招安”这一句,太直,没有意味。同样是这个意思,人家辛弃疾是这样说:
  白日射金阙,虎豹九关开。见君谏疏频上,高论挽天回。千古忠肝义胆,万里蛮烟瘴雨,往事莫惊猜。政恐不免耳,消息日边来。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未应两手无用,要把蟹螯杯。 说剑论诗馀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
  宋江的水平是不是要低上一点点?

  不知各位有没有注意一个问题:吴用从来都没有写过诗词!吴用也是个文化人,他怎么就不写点诗词呢?难道他和宋江两人吟诗做对、一唱一和不是比宋江一个人孤独行吟更好吗?我认为,吴用不写诗词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写诗词的水平比宋江要高出一大截。吴用一出手,宋江就会无地自容,这才是吴用不写诗词的根本原因。功高盖主,这事岂是闹着玩的?宋江闲着没事写上几首词,不过就是在一帮大老粗面前显摆罢了,真要是写诗词,他的两下子根本就不够别人看的。

  宋江在上梁山后一直想办法招安,与其说他是想当大官,不如说他是想回到体制内。我觉得,通篇看来,宋江要当大官的想法并不是很明显,而且更重要的,他对当大官的方法并不是真的明白。比如他在打下辽国后有这样的说法:
  宿太尉言说:“省院等官……俱受了辽国贿赂,于天子前极力保奏此事,准其投降,休兵罢战,诏回军马,守备京师。”宋江听了叹道:“非是宋某怨望朝廷,功勋至此,又成虚度。”……宋江禀道:“某等一百八人,竭力报国,并无异心,亦无希恩望赐之念。只得众弟兄同守劳苦,实为幸甚。若得枢相肯做主张,深感厚德。”
  你看宋江说的这些话,真是莫名其妙。打了胜仗,完成了朝廷交给的政治任务,他竟然说没什么用处。请问什么是有用处的事?不但如此,他还对朝廷的安排流露出了不满情绪,提出了质疑。领导自有领导的想法和安排,轮到你宋江说三道四了吗?宋江还说不要求赏赐,只希望和兄弟们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小孩子们说的话。你想和兄弟们在一起,随时都可以嘛,干嘛非要跑到朝廷来捣乱?和兄弟们在一起?在一起干嘛?准备造反哪?不要赏赐想要什么呢?皇帝的江山吗?自古以来,皇帝最担心的就是将军不爱财,宋江怎么就不明白呢?是不是根本就没读过史书啊?人家秦国的大将王翦出征前向秦王大肆索要财产,这样的大将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宋江的这些话,句句都犯了皇家的大忌,他还自以为忠心耿耿,真是笑死人了。从宋江的这些话我们也可以下一下结论:宋江天天做梦都想当官,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大官的大门朝哪边开。

  宋江还算错了一点:他要做的其实是文官,比如知县、知州什么的,但通过招安的路径做官的话,宋江只能做武官。但问题是,武艺并不是宋江的强项。武将和文官不一样,要想做高级武将,必须要有高级武艺,除非有高俅那样的硬后台。就凭宋江那两下子武艺,要做高级武将真的很难。试想,如果把宋江调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去做高级一点的武将,他能让手下人信服吗?朝廷让宋江到楚州吃闲饭,已经是很照顾他了。

  宋江必须要为他自己选择负责,招安后宋江一直处于一种极端焦虑的状态之中,他觉得自己正在走的道路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一条,取得的成果距离自己的目标似乎也是渐行渐远。于是宋江就想到了算卦。咱们中国人非常有趣,大家嘴上都会说一些“人的命天注定”一类的话,可到了真正的焦虑关头,没有几个人不想到算命。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凡是算命的,都是处在焦虑状态的。宋江一焦虑,连着算了两次命,一次找了道家的活神仙,一次找了佛家的老活佛。可惜咱们中国的算命先生都有一条戒律,那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别说他们不知道求测者的前程,就算是知道,他们也不会随便说出来。宋江找了两位算命大师,得到了几句半明半暗的顺口溜,能不能安抚宋江那受伤的心灵,大概也只有宋江自己知道了。

  其实梁山上的人大多数都反对到朝廷做官。鲁智深、武松、李逵明着反对,阮小七偷着换酒,李俊、张横把官军军官俘虏后杀掉,可见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反对招安的理由大概有这么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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