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顺的第一次—-记一个基层女青年[GL]》
第7节作者:
杨不过牛过 一个人的风格一旦形成,果真会渗透到生活的每一处。夏珂的车是霸气十足的银灰色越野车,内饰也看不出一点贤妻良母该有的风韵。可是,当双颊染满红晕的夏珂软绵绵地歪倒在副驾驶座上时,顿时退去了平常气势汹汹的压迫感。显得格外得无辜。小顺去帮她系安全带时,闻到一种冷冽的香味儿,和她的嗓音一样,像冰冷的海水。一种奇怪的感受鼓动张小顺在发动车子之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夏珂并没有戏剧化得突然醒过来,倒是狠狠地打了个酒嗝。小顺驾驶经验全来自大表叔家的养鸡场。由于以前长期运送鸡蛋,造就了她稳当到叫人打瞌睡的开车风格。蒋树搭过小顺开的公务车,一路上急得上窜下跳、内分泌失调。
银灰的休旅车就是这样以一种让人内分泌失调的方式在街头漫游到半夜,小顺并不觉得疲倦,她顽强地在几条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兜转。只是在看到路边的巡警时有些担心,怕他们会误以为她是图谋不轨的犯罪分子正在踩点。
“复兴路,开快点。”
毫无预警地从悄无声息转变到瞬间爆发也是大白鲨的属性之一。小顺被吓得差点从驾驶座上窜起来。但夏珂看起来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打招呼就出声是一件多么突兀的事情。
小顺稳住了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朝着复兴路的方向前行,一边还琢磨着最佳路线。夏珂没再说话。小顺悄悄偏了一下头,看见她拢紧盖在身上的那件外套。昏黄的路灯洒进车里的光线太弱,不足以呈现夏珂的表情。
夏珂的清醒并没有保持太久,在前往复兴路的途中,她都保持着不省人事的状态。到了复兴路之后,还是在张小顺的折腾之下踩勉强说清楚具体地址的。复兴路真是一条很复杂的路,像一锅乱炖。夏珂的住所就位于一栋颇有历史的公寓楼的三层。早先,解放前住的都是布尔乔亚,至少也是小布尔乔亚。按照正常的思维模式,夏珂这样的女人应该住在那种金属色的大厦里,大门口要有穿着体面制服,会说英语的保安。所以仰望这栋六层公寓时,小顺多少有些意外,不仅是因为这房子很旧,更因为它旧得让人觉得平和而安详,这和夏珂的形象很不称。
如果说旧公寓的外表只是让张小顺觉得意外的话,那么房子内部的面貌带给她的冲击就完全是爆炸性的了。凌晨三点半,当她背着又一次不省人事的夏珂打开房门,按下电灯开关的刹那,她真的以为,这里曾经拍过一部香港枪战片,或者被入室洗劫了。房间内暗色调的壁纸已经开始破碎、剥落,有几处露出斑驳的墙面。张小顺依据茶几和沙发判断眼前的房间大概是一个客厅。她花了两分钟时间,在不踩着任何东西的前提下,找到了夏珂的卧室。卧室里所有看得见的衣橱和抽屉都开着,衣服、裤子自由地摊着。中央,一张豪华到骇人的深蓝色大床上,一条被子摇摇欲坠,上头还凌乱地散布着PSP、打火机、烟盒、饼干桶、内衣裤、手表、闹钟、充电器……一个古怪的念头渗透进小顺的脑袋:如果这张床连一根网线,它就是一家不错的淘宝小店。
环顾整个房间,只有落地窗前的一张躺椅还勉强能让夏珂安身。张小顺小心翼翼地把夏珂安置在躺椅上,自己则居高临下地在一旁看着她皱着眉,闭着眼的样子。看得久了,小顺的手指开始痒痒。夏珂恰好哼哼了几下。张小顺脱口而出:“我帮你收拾一下好不好?”
小顺想,这真是一个荒诞的问题。可再荒诞,追根溯源,也总有它的成因。一个皱着眉睡着的人,醒来的时候,作为补偿,她的眼前应该是鲜花和阳光,这是张小顺的逻辑。至于谁来为这补偿买单,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她只是忙叨叨地把大床上的东西都收拾走,然后拍松了枕头和被子,好让夏珂可以在醒来时与阳光与鲜花为伴。
“你房间里有点乱……我想,我该走了。” 张小顺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总是很投入,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夏珂正眯着眼看她。
“你留下,到床上来。”夏珂又懒洋洋地闭起了眼睛。
张小顺半张着嘴蹲在大床边,大脑死机,久久找不到自己的思维和声音。
夏珂不耐烦地睁眼:“你不用睡觉吗?”
“睡。”张小顺触电似的弹起来,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挺尸一样,往后一倒。随手抓起一旁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她躺下之后,全身的每一块骨头似乎都自说自话地绷了起来,她努力让它们中的一部分放松下来。她的努力刚有些起色,就听见夏珂说:“你说我家里很乱?”
“我……我只是说,有点乱……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小顺一直都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想,她现在需要一块海绵。
夏珂又说:“我很饿,我想喝粥。”
张小顺一溜烟跑出卧室,半晌又回来,期期艾艾、支支吾吾:“没……没米……剩饭也没有。”
本来闭着眼睛的夏珂陡然睁眼:“我要吃面,我很饿。”
张小顺又一溜烟跑出去,这一次,折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雪白的阳春面,上头盖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她把夏珂叫醒,把面碗凑到她鼻子低下。夏珂一本正经地训斥:“我说我要喝粥。”
尽管小顺的爹总是叮嘱她,要听领导的话,不要顶嘴,可是人总是有尊严的,这时候的张小顺就突然对尊严有了需求。大概是因为今晚她也喝了酒,只不过没被任何人发现。这一点暗藏的酒精鼓舞着她与夏珂争辩:“你刚刚说要吃面。”
“我没说!我说我要喝粥。”夏珂掀掉被子,一副要掐架的样子。
保全尊严是需要勇气和战斗力的,张小顺顶顶缺乏这些东西。她只能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筷子,颓然地作出妥协。事实上,她不妥协也不行,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夏珂的种种反常都在显示,酒精侵蚀了她的理智,让她像个坏小孩般无所顾忌地撒泼。也让她在瞬间完全卸去了大白鲨的气质,继而成了一头小雌虎,仍然有攻击性,但不具备杀伤力,依旧霸气,但掩不住娇憨。
张小顺终究只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就有护犊子的天性。面对这样的夏珂,小顺本就不硬的心肠,顿时像日本豆腐一般柔软,她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对夏珂说:“面条可好吃了,粥多恶心啊!蒋树说,粥就像从胃里吐出来的隔夜饭。”
夏珂似乎采纳了张小顺的意见,接过碗,很不雅地吸溜吸溜把一碗面全嘬进了肚子里,临了,还打了个饱嗝。张小顺收拾走了碗筷,回转身,她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亮黄色的蛋液还挂在嘴角。一切看起来平静而安详,就像这栋陈旧的老公寓。张小顺烧了热水,给夏珂洗脸,洗手。她还帮她垫好枕头,掖好被子,甚至借着台灯的光细细打量她。
永远不要凭一个人的外表断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是蒋树告诉张小顺的话。
第二天,当明媚的阳光洒进小小的厨房,原本脏兮兮的大理石台面已经光洁如新。昨夜还在家水槽里堆积如山的碗筷已经亮晶晶地排列在碗柜里。张小顺穿上自己的外套,闻着残留在上面的北冰洋海水般的香味,走到卧室门口。她一转头,夏珂正坐在床上看着她,早晨的阳光在她眼里流转。
“要喝粥吗?”张小顺低着头问,清醒过来的夏珂又变成了大白鲨,一种无形的气场阻隔在她的周围。
夏珂答:“嗯。”
小顺说:“在厨房,我先走了。”
夏珂说:“嗯。”
张小顺不再说话。她的沉默从关上门的刹那绵延到上班路上,渗透到工作时间,延续到家。因为,这一天早晨,她没有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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